乐安在房里坐立难安,谭长止却没有丝毫忧心的感觉,甚至没有在东厢房等候御医的诊断,只远远站在东厢外的院子里,冷眼看着里面的慌乱。
“首领。”一个黑骑无声无息来到他身后,行罢礼问道:“怀祈王可是真中毒了?”
“嗯。”谭长止应了一声,敷衍的语气明显对这个话题谈性不高。
还真下得了手啊,黑骑初听着觉得好笑,可转念一想却又无端发寒,这就是现今大匀朝最平庸的王爷,都隽出了名的老好人……
“抓住书墨白没有?”
谭长止突然开口问,黑骑被打断了思路,听着问话,脸上表情哭笑不得,“他轻身功夫太好,对我们又熟悉,刻意躲着我们……”
“我知道了。”谭长止点头,黑骑的长处在斥候、暗探、刺杀、人多还可冲锋,无往不利,可要堵住一个刻意躲避的,像书墨白这样以轻快见长的剑客,终究是有些捉肘见襟。
黑骑低头,心下很不甘心,若不是不好下死手,二十黑骑哪里会让书墨白躲得那么轻松,即便捉不住他,也得令他丢半条命不可。
“他始终在附近,赶也不走?”
“是,围着绕圈子。”
谭长止眉峰叠起来。
院中一片沉默,良久,黑骑低声道:“他似乎很喜欢乐安,可是王爷这般催促法他还不走,他这是在害乐安。”
喜欢得要害死他么,黑骑心中一片莫名,望着自家首领的目光充满了希望解惑的期待。
却没想谭长止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不置可否。
谭长止不愿说的话,说个大逆不道的,恐怕就是陛下也问不出来,黑骑便知道这话题就该在此打住了,整理了一下思维,沉声报备道:“探部回了话,乐安最可能的是从运江水路来,那几日有几艘商船遭了劫,船都没有问题,沿路追查过去,没有符合他年龄身份的人。”
“商船有私活陋习。”谭长止淡淡道,他并不担心探部会漏掉这点。
“是,相关的人都查过了,没有蛛丝马迹,而船上的人,都死得很干净。”谭长止一挑眉,黑骑忙接道,“水匪也追查了,周边几座水寨寨主及其亲信都被人杀人,寨中其余的人那几日都被遣散开去,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乐安真的是从那几条船上来,身份怕是不简单,只是不知道是针对他,还是被殃及池鱼。”黑骑下了总结,就闭口静静的立在谭长止身后等待后继命令。
“查不到身份的人,身份当然不会简单。”谭长止沉默一阵,淡淡道:“查得范围再远一点,往西奉那边试试,不用太执着于痕迹,他的来历恐怕不是那么好弄清楚,水匪的线索也不要断,这件事时刻注意,不过勿须太急。”
乐安不是白痴不是傻子,甚至还有几分小机灵,处事习惯又是人堆里打滚出来的感觉,这样一个人却表现得对很多常识的事完全无知,以谭长止的敏锐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黑骑应了一声,心下不明便直接问道:“为何是西奉?”
黑骑的处事习惯就是如此,上下严谨分明,但对于疑惑皆是直接道明,转呈交接任务的时候,这些地方也许就是任务的蛛丝马迹,不懂装懂可能就会导致花了几倍的精力还做不成事。
“他的手,有薄茧。”
“我也注意过,是握剑的痕迹。”黑骑皱眉,“但是茧子太薄,不是惯于习武练剑的。”
“她体质不适练武。”谭长止说得干脆利落,黑骑恍然,天生缺陷不适练武的话,平常武者难以一眼看出,谭长止家学渊博又是自小拜师名门,难怪能看得出来。
“既然不是习武,那是?”黑骑顺口问着,看见谭长止挑了眉头,目光凌厉起来,心下一惊,忙收敛心思思考,脑中一转,联系谭长止所说西奉,一个开始没想到的念头升了起来,喃喃道:“是剑舞,西奉岭上之国,信奉剑道,为武,则以剑以为武;为舞,则以剑以为舞。”
“乐安会剑舞吗?”黑骑茫然,怎么想乐安那个样子,也和那些或柔风细雨或雷霆震怒的剑舞联系不起来。
谭长止其实也对这点疑惑,一行自有一行的习惯,乐安丝毫没有剑舞者的习惯,但他的手又分明是剑舞者的手。
乐安整个人都太过矛盾,对于谭长止这样思维敏锐的人来说,真可谓满身都是不和谐因素,一时也找不出由头,他又问道:“书墨白和怀安郡主的事开始追查了吗?”
黑骑点头,“已经传下去了。”
“嗯,查他们的时候顺便留意乐安。”
“首领怀疑乐安和书墨白有关系。”黑骑了然,书墨白看着似乎是个见人就亲近的,可事实上此人傲得很,很少真正的去亲近别人,不管他是真对乐安好不舍得走,还是有心害乐安,都不似寻常陌生人。
乐安现在还不究竟,书墨白和怀安郡主两人明显交集的人却是显而易见,黑骑想着,迟疑道:“那要不要注意修罗……”
“不要管他。”断然打断他的话,谭长止沉声道:“他的事不是我们的事,掌令也有过吩咐的,做事避开他。”
“是。”黑骑结结实实松了口气,即便是以阴暗著称的衙门,也没有人愿意招惹那个人,掌令这个命令要是被外人知道,大家恐怕就不用那么惧怕他们了,和修罗一比,黑骑觉得自己都是那庙堂里大慈大悲的菩萨了。
“谭护卫怎么站在院外。”
两人刚巧落了音,刘公公就自院内走出来,手帕擦了擦额上冷汗,身体还有点虚弱,想到御医终于把王爷拉了回来,他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王爷已经过了险期,谭护卫可要去看看?”
“最好谭护卫能接管王爷近前,这都闹出什么事了。”刘公公忧心不已,王爷若是真出了事,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谭长止一抖身上衣衫,冷硬道:“王爷见不得这身官服,我脱不下。”
“那……那……”刘公公哑口无言,怀祈王刚刚才又遇了刺又中毒,这样的理由未免也太荒谬了些,若不是面前的是黑骑首领,若不是肯定陛下决不可能会有害怀祈王这位大哥之心,他恐怕真要怀疑不可。
若是别的黑骑,刘公公定然会开口训斥,就是不能让他们听命,也要自这古怪的举止中试探原因,可面前的是谭长止,莫说那位掌令据说极为欣赏他,就是私底下谣言流传的谭长止父亲的身份,也令他万般想法都塞了回去,谭长止,不能得罪。
刘公公小心谨慎道:“咱家还得在这守着王爷,谭护卫你不进去看看,那现在是……去审问刺客?”
“刺客?没有刺客。”
谭长止答得理所当然,刘公公又一阵哑口,好半响才尴尬笑道:“那刺客那般厉害,谭护卫没留住他么?”
是没有刺客,而非没抓住刺客,谭长止看了他一眼,也懒得解释,直接行礼告退,“我去看看,等下换人过来守着,劳烦公公了。”
“应当的,谭护卫快去吧,可别让刺客跑了。”刘公公恨不得他立刻就走才好,刺客要是跑了虽说是黑骑的责任,可说不准下次又来刺杀王爷,那可怎么办,这么一想,直觉得四周阴暗里无数双眼睛不怀好意盯着,忙道,“还是留一半黑骑守在院外吧,保护王爷要紧。”
点头,吩咐身后黑骑先留下,谭长止扭头便走。
黑骑向刘公公行了礼,一转身就隐身入黑暗之中,看着自家首领大步离去的身影,分明觉得冷漠不形于色的首领身上有浓浓怨气——每当遇到怀祈王,首领总是怨气浓厚啊,难道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