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礼尚往来,你可以滚了。”
谭长止冷哼着收刀,乐安这才发现他的刀竟是落在书墨白手臂上,一只雪白的衣袖早已被血色染了半边,而书墨白竟似全无知觉似的。
难道有武功的人都比较生猛,神经都比较粗,刚这么想着,就见那书墨白竟是神色大变,一矮身倒在影壁上,捧着手臂,痛苦万分的哀嚎道:“黑犊子你好恶毒的心肠,不让我留着养伤,想我客死异乡啊!”
边嚎着,边对着乐安调皮的眨眨眼,乐安越是张口结舌,他便越是开怀。
谭长止脸上黑气弥漫,冷冷道:“怀祈王在此……”
“好了好了。”书墨白忙挥着手打断他的话,一指仍团子似的蹲着,鼓着圆溜溜眼睛望着他的乐安,得意道:“我看小乐安是随从打扮,让他照顾我就好,你那些黑不溜秋的手下那么多,总不至于怕我无声无息从南下房溜到东厢房害你们王爷吧。你要真那么认为,那可真是太夸奖我了,我会害羞的。”
他说着,又对乐安眨了眨眼,一副羞涩的样子。
一个英俊爽朗的成年男子,对着才十三四岁、童稚之气尚没来得及消的少女……哦,不,少年,做出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撒娇似的表情,那是怎样一副情节。
乐安的脸,也黑了。
最终书墨白当然没能随着乐安回来,因着他死缠烂打一副分外惫赖的样子,谭长止万分不愿,也还是把他带走亲自看管了。
“不管你如何说,像你这样顶着个小白脸整日里坑蒙拐骗的人,难道还想我相信你?”
谭长止带走他时是这般说的,但乐安私底下觉得,不管书墨白是小白脸还是大黑脸,他都不可能放他和自己在一起。
拜托好不好,她乐安现在可是肩负着替怀祈王熬药的重任呢!
垂头丧气的回到南下房,本是找谭长止探听探听说辞的,结果什么也没办法说,反而看了一场全武行,出演的两人倒都是轻松自如,反她这个围观的被弄的心力交瘁、大汗淋漓,外加满身草汁泥土,怎一个狼狈了得。
“你怎么才回来,都做什么去了?”
乐安毕竟不是下人身份,一路行来每落脚都是单独一间房,比起下人们的大通铺,自是优待不少,对于她来说,这样的优待又比百两千两银子更实在——要是得和小厮家丁们谁大通铺,那可就悲催了!
她这屋子是角房开出来的,和小厮家丁们所住的屋子是挨着的,此时用标准五大三粗的身体堵着门的,一副审问架势的,可不就是名叫石头的石头少年。
“让开,我累死了,没功夫应付你。”乐安没好气。
“弄得一身泥巴。”石头哪里会看人脸色,无视她的疲惫不耐,径自好奇的打量着她,好半响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去偷鸡了吗?”
乐安实在不想理他,扒开他开了门,一下瘫在椅子上,身后石头跟进来,依旧在喋喋不休,“真是的,偷鸡也不叫我,那鸡好吃吧,真小气。”
“够了,你烦不烦啊?”乐安被他烦得要死,合该着她受苦受累还得照顾成天只管吃的大龄宝宝的无理取闹,满心不爽之下,霍然站起来大声道:“我是去给王爷熬药了,守在药罐前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像个傻子一样耗了两个时辰,还过了饭时饿着肚子,你满意了吧!”
其实错过了饭时是因为在那个院子里围观得太入神,可‘黑犊子’和‘小白脸’的故事自然是不宜说的,也只能推脱到熬药上。
第一次看见乐安盛怒的样子,石头一下呆住了,傻不拉几的张大嘴,嗫嚅半响,结结巴巴道:“你……你爱干净,我去给你烧水洗漱。”逃似的冲出门。
乐安两眼喷火的站在门口,听着他冲出去的方向传来的窃窃私语,还有人酸不溜秋故意让她听见似的大声说着熬药了不起了还不是奴才之类的话,还有石头那白痴的确实很了不起的回答,好一阵咬牙切齿。
啊啊啊啊都说了是奴才,你们这些人还羡慕嫉妒恨个屁呀,当她愿意呢,谁爱做谁去做去,烦死啦!!!!
一想到空荡荡的肚子,乐安就更是心头恨恨,砰一声摔上房门。
远处又有人说着,还有脾气了呢之类的酸话,烦!
可第二****才知道原来悲剧才刚开始,还不及寅时便被人无情的叫了起来,理由是王爷每日辰时准时用早膳,她必须赶在早膳前熬好药。
这也便罢了,反正是早有了准备,可是所有遇见早起的丫鬟小厮婆子皆是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还端着架子不卖身呢,还不是和我们奴才抢饭吃’,她乐安什么时候端过架子,还有你们这些都不是得宠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给王爷熬药,这是哪般的饭碗!
“听说你替王爷熬了药,回去就拿着架子指使王府的仆人替你端茶烧水。”
芷兰轻飘飘的说着,乐安撑大了眼,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而且流言扭曲成这样子,她气急败坏道:“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芷兰打断她,冷冷道,“我也不是王府的人,你也不必向我分辨,只是还是不要太过张狂为好。”
“你不相信我。”别的人便也罢了,心中有好感,私心里感激着的人也这般看她,乐安咬着下唇,犯了倔劲,小牛似的直盯着她。
芷兰径自忙碌着,好半响才受不住她固执的视线抬起头来,双目直视着她的双眼,轻声道:“我活了十八年,还不知哪个人是可以相信的……即便他的眼睛如何清澈无辜。”
这句话听着轻,落到心里却无端令人心中一沉,乐安沉默下来,固执倔强的视线也不自觉软了下去,双手利索的依着昨日的步骤升火熬药打扇,再没有说话。
她想起以前孤儿院院长教导的话,那位慈祥的老人总是说,如果想活得轻松快活一点,何不把别人想得好一点呢?
她原本是把这话奉为金玉良言的,守着防人之心的同时,总不介意去用好的目光去看人。
可是,在这样的时代,真的还能行得通么?
熬好了药,晨光已经透过木格的窗子照进来,乐安端着端盘,走到门口,或许是有些不甘心,她停住脚步,低低问道:“真的没有一个人么,能让你相信的、信任的?”
……
“相信和信任是两回事?”
走在路上,回想着芷兰的回答,乐安想不明白,相信和信任怎么就是两回事了,就像昨日里谭长止和书墨白所说的老师、师父以及剑客、剑师,这就好像是暗语,如果不知道解码,就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同是在哪里。
可说了密语的芷兰,却丝毫没有提供解码的意思。
古代人类真复杂。
下了这样的评语,乐安却心平气和多了,如果那些冷嘲热讽就像现代的口头骂语一样习惯而且平常,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生命力强悍如她,总是会习惯的。
在门口迎着她的依旧是盈盈姑娘,甩着手帕轻飘飘而骄傲道:“听说你昨日就要让人伺候了,现在可知道替王爷做事的好处了吧,你就是最低贱的奴才,替王爷熬药,那也就高人一等了……等你以后还了乡啊,说起你替怀祈王爷熬过药,那都是衣锦还乡,比朝廷大员还乡还风光。”
我没有让人伺候,而且你说的朝廷大员是指七品芝麻官堂上喊威武的那种吧,还有能不能不要把别人说成低贱的奴才以提高自己的高贵度,乐安悲愤的腹诽,脸上边与有荣焉的应对着。
把药罐交到枫茄手里,乐安赶到厨房,饿了一夜肚子又早起忙碌了两个时辰的她,已经觉得肚子中在燃烧,那种胃液分解肠子的感觉太可怕了——虽然这纯属她的幻想。
“唷,你们看,这就是那个乐安呢,就他也敢在咱们王府充主子,哼。”
流言怎么变得这么快,这就变成充主子了!
乐安黑线,寻着声音望过去,说话是二等丫头,名叫元香的,因着生得好看,又是特厉害爱招事的性子,所以多得丫鬟小厮们追捧,算是升平姑娘之下最有竞争力的小组织领导者。
把人物资料在脑海里飞速转了一圈,乐安望天无语,难道自己要去找升平姑娘做靠山,和她进行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役,有没有搞错啊,不说升平姑娘愿不愿意收她,就这事本身也太无聊了点。
我又没有卖身王府,又不会和你们争宠,你们何必呢!
乐安泪流满面,吃个饭都不安静,2012后的世界还有木有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