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宣轻轻地走到妹妹的房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窗子“吱”地一响,一个小脑袋从窗口里伸出来,看着天上如盘的明月,双手叉在胸前,祝道:“月神啊,听我妈妈说,她生我的时候梦见明月入腹,所以我就是月神的女儿,从一生下来就受到月神的庇佑。每年的生日那一天,我都会对你许下三个愿望。今天又是我的生日,请你不要嫌我罗嗦,听我悄悄地和您说。”
慕容宣童心忽起,对月许愿这种可以倾听她心事的机会不可错过。
“我本是江南水乡一个渔家的女儿,在江边过看自由自在的生活。今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一个叫司徒明日的人告诉我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我的本名叫司徒明月,我的生父四天前去世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对我没有恶意。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将离开养育我多年的父母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我希望将来无论如何,请您保佑我的父母,保佑他们健康长寿,无灾无病。”
慕容宣眼圈一红,这话顿时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和妹妹不同,慕容宣从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母亲在她六岁的时候去世,从此就成了一个孤儿。如今疼爱她的舅舅也去世了,这个世上再无可以关心她的人了。
“这几年来,有一个复姓慕容的姐姐经常在村外的河边找我玩儿,我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她找我有什么目的,但是我感觉得到她是真心愿意和我亲近。我给她抓鱼,她给我抓鸟,我给她唱歌,她给我吹箫,我给她说村内田间的趣事,她给我讲江湖武林的奇闻。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彩多姿。我第二个心愿是,愿那个姐姐江湖路上一路顺风,如果有缘,再求相见。”
慕容宣一愣,她口中的那个姐姐说的就是自己,原来这傻丫头一直都没有忘记。
“我的第三个心愿……是和他有关的,他……”
慕容宣正听到要紧处,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想要听个仔细。司徒明月忽然望见窗下有一个人影蹲在那里,心里一紧张,忍不住出口问道:“谁在那里?”
慕容宣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站起来嘻嘻一笑,推门而入:“我就是那个如果有缘,再求相见的人啊。”
“慕容姐姐,是你?”
那女子欢快地跳了起来,好像见到了多年不见的亲人。慕容宣被她那欢快的情绪所感染,数日来郁积在心头的愁苦之情也消解了大半。
当夜两个人同床而眠,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夜,忽然慕容宣从床上坐起来,点亮桌上的素烛。她的脸上还带着红晕,对司徒明月说:“教你点穴是为了防身,遇到坏男人就可以这样对付他们,绝不是为了让你为非作歹……不过你没有内功的根基,想为非作歹也做不了。”
司徒明月也从床上坐起来,她只穿着一件半透明的贴身衬衫,年纪比慕容宣还小,出落得却比慕容宣还要灵气逼人,那绝世的容颜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妩媚娇艳,令人不敢逼视。
“是啦,我的好姐姐!我会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语声轻脆如银铃一般,落地即碎。她轻轻地伸出两臂,把慕容宣揽在怀里,一边伸出手去在她身上乱摸,一边笑着说:“姐姐,你的身体好滑啊,就像剥了皮的鸡蛋,真让人爱不释手。”
慕容宣身上的敏感部位被袭,顿时酥软无力。真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已经被她宠坏的妹妹面前,她是一点儿做姐姐的尊严都使不出来。
“别闹了,再闹我可要生气了……我还手了!”
慕容宣正要还手,哪知这妹妹竟是招招抢先,二人滚倒在床上,纠缠不休。
“他叫什么名字?”
慕容宣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司徒明月茫然说道:“谁?”
“就是你第三个心愿中提到的那个他喽!”
“姐姐你坏哦,偷听人家说话。”
司徒明月不依不饶,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最后终是司徒明月力气不济,被慕容宣制服求饶。
“他叫……柳如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
司徒明月一说起这个柳如风,虽然脸色微红,但是神情专注,仿佛世界上的一切人和事加在一起,都不如这一个人的分量。
“柳如风?这个人的名字的确和你很般配,就不知道人配不配得上我妹妹,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
司徒明月听到姐姐夸奖柳如风,又说他们很般配,顿时心花怒放,一个劲儿地点头,恨不得立刻就把他叫到面前来。慕容宣见她对这男人如此在意,忍不住逗她一逗:“不过你可要小心,如果被我看上眼了,小心我把他抢了哦!”
司徒明月吃吃而笑:“他只不过是天藻书院的一个书生,手无束鸡之力,姐姐是不会看上他的。能被姐姐看上的人,一定是胸藏锦绣,腹有乾坤,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人物,他一个文弱书生,哪能入得了姐姐的法眼呢?”
慕容宣嘿嘿冷笑,用手点指着她的额头:“小丫头片子,还想装蒜,是谁为了那个书生不惜给我戴了这么多顶高帽?哼哼,你越是不叫我想,我就越想把他抢到手,说,他现在在哪里?”
司徒明月无言以对,索性避而不答,两手又伸进了慕容宣的衣服里不住地摸,一边还说:“姐姐的身体又白又滑,洁白得就像冬天里的雪,滑腻得就像河里的鳝,真是让人摸了还想摸。将来不知道是哪个男人才有像我现在这样的福气,可以把姐姐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摸,一处一处地摸……”
慕容宣脸色蓦然一变,全身如坠冰窖,剧烈地颤抖起来,司徒明月的话让她想起了在水晶球里看到的情景。虽然她从来都是如此乐观坚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会做那种令人心悸的梦。如果得不到合理的解释,这个恶梦极有可能会伴随她一生一世,永远不得安宁。
窗外天空中的明月朗星蒙上了一层灰色的云彩。
第二天一起床,慕容宣就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到了中午的时候,慕容宣就被司徒明日请到了明堂议事。
“什么!要明月进宫?”
慕容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杂。司徒明月是司徒明日的亲生妹妹,而且自幼分离,如今相聚不及旬日,就要被送入皇宫这种人间的地狱里,这种事的策划者竟然是她这个亲兄长,慕容宣说什么也不愿相信。
“对。父王的做法已经过时,几十年来光复大明的大业没有任何起色就是证据。要改变这种状况,就要改变我们原来的方针。我们不能正面与新兴的皇朝对抗,这对我们不利。我们要改头换面,潜入他们内部,暗中积蓄实力,严密布署,等到他们发生内乱的时候,就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这种想法早在十五年前明月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把她送到外面,就是要给她制造一个合法的身份,以使任何人都查不出蛛丝马迹。等到时机成熟,就把她送进皇宫,当作我们光复大明的内应。庆幸的是,她出落得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丽,以她的绝世容光,必然会得到皇帝的宠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借助她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成为新朝的国戚,到时候我们所有的人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司徒明日越说越起劲,而慕容宣则越听越心寒。十五年前司徒明日也才仅仅十七岁,就已经背着仍然健在的舅舅暗中布署了这一切,而刚刚降生的明月都没有来得及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就已经被迫走上了复国的人生道路。十五年来轻松欢乐的渔家生活,竟是为了日后生不如死的命运作补偿。
“我不同意!”
慕容宣断然否定了这一策划方案,她严肃地质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明月她才十五岁,她对自己的身世根本毫不知情,你怎么可以如此蛮不讲理地决定她的命运呢?她可是你的亲生妹妹啊!”
司徒明日没想到慕容宣对这件事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他原以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国,最起码应该能得到家里人的谅解,可现实确是这样。
“我蛮不讲理,我毫无人性是吗?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从一生下来,就被赋予了如此沉重的使命。司徒明日……司徒明日……司徒家的明天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十四岁就开始随父王东奔西走,多少次身处险境,这些是是你们所能理解的吗?作为司徒家的子孙,为了复国,我可以率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拼杀,也可以在险恶的江湖上打滚,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不会向任何人报怨。可是明月她也是司徒家的子孙,为什么就不能牺牲一下呢?”
慕容宣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威严的大哥此时眼睛里竟然含着一丝泪花,也许他是太久没有对人说过这些话了。
“但是皇帝的年纪也太……”
“太老了是吗?这正是我想要的。如果皇帝很年轻,励精图治的雄心犹在,使用美人计的成功率太低。现在皇帝已经老了,就会安于享乐,倦于治国,这样我们才有机可乘。虽然说对明月不公平,但是为了国家的大计,也只好委屈她一下了。大不了复国成功之后,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我都随她。咱们司徒家的子孙身上都流着前朝皇室的血,如果复国大业需要我抛头颅,洒热血,大哥我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你明白吗?”
慕容宣心中默然了,这是他深思熟虑多年的计划,决不会念及骨肉亲情的。有理由相信,即使是慕容宣自己,恐怕也早在他的通盘计划之内了。可怜的明月,还有她那可怜的风郎……
想起那善良天真的司徒明月竟要承受这样不公的待遇,慕容宣心里猛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奋,她抬起头,昂然说道:“我反对!如果大哥要坚持,我请求去行刺皇上,这样天下就会大乱,到时候我们提前起兵,堂堂正正地夺取天下!”
司徒明日向来是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因为他实在是猜不透这个少女的心事。给她讲道理吧,她比你还有道理,和她讲情意吧,往往到最后那个没有感情的人是他自己。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无论是谁说都没有用,也只有让她自己试试,行不通了才会死心。看着慕容宣负气而去的背影,他的眼睛里闪耀着莫名的光芒。
慕容宣信步来到司徒明月的房间,却见她正在挑灯而作。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吉祥结,银线织就,金丝穿成,看起来素朴尊贵,非常符合现在重孝在身的情况。司徒明月抬头看了看,说道:“姐姐啊,我还有两三下就编成了,你再等一会儿!”
慕容宣坐在床的另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愁绪万千。慕容宣自幼习武,十四岁开始闯荡江湖,整日与刀剑为伍,对于针织女工之事真是一窍不通。真羡慕这个妹妹,从小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长大,过着平静安详的日子,每日里抓抓鱼,做一些针线活,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可是这样的日子恐怕也长不了了,因为有人蓄意要破坏这千金难买的平静,慕容宣心里顿时对这难以捉摸的命运产生了莫名的痛恨。
人力真地无法抗拒命运吗?
应该是有机会的吧?
“改变命运之人。”
“不要甘于命运的摆布!”
“知道历史的命运。”
这几句话不知为什么在耳边反复响起。
那算命的先生通晓世情,三弟黄兴学贯古今,大哥黄连更是无常命运的直接经历者,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通过人的努力可以改变命运,为什么自己这样身怀绝技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甘于命运的摆布呢?
“明月啊,姐姐要出一趟远门,恐怕要很久才能回来,你自己……”
司徒明月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平静地说:“你是走江湖的,随时随地都准备要出远门。在江南的时候不也是说走就走吗?”
“这一次有些不同,我走了恐怕就……”
慕容宣喉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样,无论如何说不下去了。
“姐姐你等我一下,吉祥结我已经编好了,再把玉璧结在上面就成了。正好你要出远门,这结就算为你求平安的。”
司徒明月将一块由吉祥结穿成的玉石递到了慕容宣的眼前,只见这玉石日莹通透,在烛光的映照之下真就像一轮明月那么闪亮,怪不得取名为“明月玉璧”。
“这是大哥送给我的见面礼,我小门小户的过日子,要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就送给姐姐你保平安吧!”
司徒明月在慕容宣身上看了看,拿过她手中的玉箫,把这块玉栓在了箫杆之上,既浑然天成,又便于携带。
“大哥他……”
慕容宣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对这个单纯的妹妹说起。
司徒明月尚未注意到慕容宣特异的神情,满怀崇敬地说:“大哥他气魄非凡,出手阔绰,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有这样一个哥哥一定会很幸福的!虽然他是我的亲哥哥,可是能够和他在一起生活这么久,姐姐,我真是羡慕你啊!”
“大哥他……”
慕容宣本来想要把事情向她全部说明,但是看她一脸陶醉的样子,又不忍心剥夺她享受片刻幸福的权利。忽然慕容宣抓起司徒明月的手,深情地说:“明月,总而言之,不管今后发生任何事,我们都是好姐妹,天上的月亮可以作证。”
司徒明月深受感动,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慕容宣从她的怀中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铁牌,牌子上有黑白二色阴阳鱼,样子甚为特殊。慕容宣将这铁牌交到司徒明月手中,对她说:“这是阴阳教的信物‘阴阳令’,凭借此令可以得到阴阳教任何人的全力帮助,将来你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可解的困难,即可手持此令到阴阳教任何一个分坛求助,自己来不了,派一个人也可以。再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慕容宣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司徒明月的手,狠心地离开她的房间,跳上了房顶一弯腰,好似一溜青烟融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