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嫣吃了乐凤鸣开的药,当晚睡得特别香甜,一觉醒来太阳已晒了屁股,房间的窗半开着,窗外树上的小鸟唧唧啾啾叫个不停,和着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一股子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无法体会这里不久前曾经历的严寒。
安琪正坐在梳妆台前弄头发,看到兰嫣醒来,转过头数落道:“我的姑奶奶,你这一觉可真是长久,都要到中午了。”
兰嫣撇撇嘴,依旧赖着不动,回嘴道:“你不也才在梳头嘛!”
“因为我也刚刚起来啊。”安琪回答的倒是理直气壮,差点噎死了兰嫣,“其实我很早就醒了,可阿莫说四阿哥一大早派了小安子过来传话,他和八阿哥今天去衙门办事,让我们好好休息,没事就自己到处逛逛,看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也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真是太舒服了。”
“你睡得好恐怕是因为白慕枫回来了吧!”兰嫣白了她一眼随口说道,说完又有些后悔,因为安琪听完脸色就很不好看。
既然话都说开了,兰嫣索性破罐子破摔,壮着胆子小声试探道:“安琪,你和白慕枫到底怎么回事?有问题要沟通才能解决,两个人这么老吊着也不是个办法。”
“就算我有沟通的意思,那他还有拒绝沟通的权利不是?”安琪这么说,兰嫣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了,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只好哼哼哈哈说点别的揭过。
这时候阿莫进来问要不要准备午饭,兰嫣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就让她布菜,自己则起来穿衣洗漱,安琪闲来无事依旧翻着那本从李二家拿回的账簿,不过脸色已是好了许多。
正准备吃饭的当口,四阿哥和八阿哥敲门进来,阿莫又赶紧多添了两副碗筷。“你们怎么回来了?”兰嫣瞪大了眼睛奇怪的问。
八阿哥蹙起眉头好笑的回答:“办完事儿了,自然就回了,那衙门你又不是没去过,是什么好地方吗。”
“你们俩昨天睡得还好吧。”四阿哥坐下来,给安琪夹了一筷子青菜,淡淡的问。兰嫣看他瞅着安琪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而深沉的神色,分不清是关心、逃避还是无奈,再一眨眼,这种神色又不见了,依旧平静的没有一点涟漪。
“最近赶路虽然谈不上很累,但多少有些心事。昨儿个终于可以安心的好好睡觉,自然一夜无梦。”安琪大大方方的答道。
兰嫣对他们早上去衙门的事很好奇,也顾不上吃饭急忙问道:“今早去衙门有什么进展吗?”
“吴赫这只老狐狸,狡猾的很,没有一点破绽可寻。”八阿哥恨恨的说。
四阿哥脸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着凌厉的光芒,杀气腾腾的说道:“只可惜,他摊上这么个堂弟,就注定要落败的。”
“恩,四哥说的极是,贪赃的罪名要是告不倒他,这枉法之罪也是逃不过的。”八阿哥点点头,给兰嫣盛了一碗汤。
“枉法?哼,还真是好笑,法是干什么用的,向来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何来法可言。”兰嫣冷哼了一声道。
四阿哥和八阿哥闻言都停了手上的筷子,一时间寂静无声,弄得兰嫣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四阿哥才严肃的说:“兰嫣,你可真是大胆!这些话是会让你掉脑袋的,你知不知道!”
安琪看气氛尴尬忙的出来打圆场:“就是就是,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脑袋搬家。”
“不过我今天倒是很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话敢说。”四阿哥一下又转了话锋。
兰嫣岂是这么好相与的,翻翻白眼摇摇头道:“不说了,我怕死的很。”
安琪忍着笑跺了兰嫣一脚,嗔道:“你少作了,快说吧!”
“说就说,你跺我干嘛。”兰嫣给碗里添了一筷子酸菜炒肉,吃的呼呼响,含糊的说,“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实施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要想让他们尽快露出狐狸尾巴,就必须把事情闹大!”
四阿哥和八阿哥对看了一眼竟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太突然差点让兰嫣呛着。兰嫣傻傻的问:“这话很好笑吗?”
八阿哥收了笑,伸手过来握住她说:“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和四哥分析了半天,结果却被你一句话就总结。”
“我随便说说的,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去衙门情况如何呢?”兰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没什么结果,你想听我就给你说说。”八阿哥搁了筷子,阿莫上前收拾、奉茶。
其实兰嫣知道问也是白问,肯定是没什么收获,否则就不会这么早回来了。不过几个故事倒值得听一听。一是关于张拱,他本是西安府治下的里甲,为人不坏,做事也算勤恳。自从他叩阍状告布喀之后,吴赫大张旗鼓的派官兵“保护”他,这是乡里乡亲都亲眼所见的。没有限制人身自由,还走到哪儿都贴身保护,可谓无微不至。张拱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开始摆谱被人说的是绘声绘色。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张拱的妻子生火煮饭不小心燃了柴堆,秋冬季节西安风势很大,没一会儿火苗子就窜了起来,张拱也就烧成了黑炭。发生这种事情,所有人都只能掬一把泪说“意外啊,不幸!”
二是李二,今早四阿哥和八阿哥去巡抚衙门还专程召见了李二,从他嘴里得知他老婆原是个精神上不太正常的女人,所以长得这么漂亮却嫁给了这个矮小黝黑的男人。据李二所说,他老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疯疯癫癫的,清醒的时候常常闹,认为自己嫁给李二憋屈了,嫌李二没用,不会赚钱。所以这次的事情,李二认为一定是他老婆编了个故事卷了家里的钱跟人跑了。这一说什么强抢民女、服毒自杀的事便都无从说起了,虽然真相未必如此,但只要李二坚持就别无他法。
三是吴赫,除了有个败家的堂弟长期胡闹,欺压乡里之外,其他方面均是无懈可击。但有一点很奇怪,从未有人状告过吴霸天,倒是吴赫大义灭亲拘锁过他几回,后来不是有人顶罪,就是证据不足都安然无恙给放了。陕甘巡抚衙门账目清晰、运行正常,吴赫虽在里头坐镇,官职上却是川陕总督,官居正二品。他上任这几年也断了几个大案,井井有条、公正无私。这种人年终的绩效考评不拿优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年年都受康熙爷的表彰嘉奖,直到布喀把他给咬出来,朝里也没人相信吴赫会这么做。
“那本账簿的事情你们问李二了吗?”安琪问,“我今天没事又看了看,还是没有结果。如果李二不亲自把这些符号说清楚,我们就永远都只能看个端倪,做不了什么证据。”
四阿哥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问了,可李二装傻充愣说不知道,若他没被人收买,那定是还有顾虑,或者什么人正危及着他的生命!”
兰嫣叹了口气说:“圣人说:贪者如斯乎!不舍昼夜!”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兰嫣今天第二次看见四阿哥这么开怀的笑,感觉很轻松。原来这木头疙瘩也是可以放得开的嘛。不过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大笑之一。
八阿哥一笑差点被茶水呛到,猛的咳嗽起来,兰嫣连忙替他拍背道:“你慢一点,都呛到了!”
八阿哥摆摆手打趣说:“圣人在地里被你这么编排也不安生啊!”
兰嫣嘻嘻的笑,把他往门外推,边推边说:“你去睡一下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了,该休息就休息,才有精力步步为营啊。”
“你又赶我,这都第几回了。”八阿哥不满的嘟哝。
“那我也走了。”四阿哥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站起来拍了拍衣服。
走到门口,四阿哥突然转过身说:“如果猜的没错,今天下午会有两个人到访,你们俩要是没事就上街逛逛去,不必在这里应酬这些人了。”
“谁会来?”安琪问,“哦,我知道了!”安琪看了一眼兰嫣,兰嫣会意的点点头。没错,这两个人就是张鹏翮和富腊塔,虽然他们嘴里的答案可想而知,但是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差也还是要交的,只是交多交少的问题罢了。
“兰嫣,下午如果要出门,就带上嫣儿和绿荷,记住了,不可使性子。”八阿哥严肃的交代了一句,转身回房去了。
兰嫣看看安琪,若有所思的问:“为什么要带上那两个人?”
安琪淡淡的答道:“我哪儿知道,你之前的激烈劲儿呢,不去问问?”
兰嫣懒洋洋的转回房,嘟着嘴说:“算了,带着就带着吧,你总不能让他老是迁就我,而且这次好像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其实兰嫣这一路上倒是把那两个丫头给忘了,不是她健忘,而是自打第一天兰嫣没来由的暴躁之后就没怎么见她们出现了,连八阿哥吃饭出行都没在跟前伺候。今天又非常规出牌,突然说非带着她两不可,弄得兰嫣心里很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