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爷听了这话立时跳脚,拍着手上的扇子道:“阿其你小子别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十四岁就想着开山门了,下一步你是不是就打算当上海王了?我马老三在这摸爬滚打十几年,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虽然一直不愿意和三爷正面冲突,但是此刻人命关天,只得寸步不让,抬眼道:“阿其少不更事,一向佩服三爷,在还没有当上堂主的时候就已经开了山门,算起来,也是这十里洋场的头一遭了。”这话说得好听,三爷却登时红了脸。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要开山收徒,总是得先有自己的堂口,而他当年到了三十老几的时候还因为犯事而一直没有当上堂主,常爷看自己不争气,默许了他偷偷开山收徒,总算也成了师傅级的人物。而余其扬这小子十二岁的时候就因立了奇功一举成为三个堂口的堂主,如今算起来,竟比之他更有资格去开这个山门。明知道余其扬的话口暗含讽意,偏生无言以对,只得把目光投向五爷和师爷,示意他们加以阻止。
五爷一时也摸不清,余其扬这小子今天一反常态竟公开给三爷难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新进来的那几个人是什么奇人异士不成,竟值得这样?上前一点,缓和着气氛道:“阿其,你毕竟年纪太轻了些,要不再过几年,好的徒弟还怕找不到?”
余其扬知道五爷是软刀子,一旦松口,局面就会偏离自己的控制,摇摇头道:“阿其在商会长大,几位爷从小就教我为人要仗义,讲诚信,如今难道要我去和他们说刚才说过的那些话都不算数吗?我余其扬的脸面倒事小,可是若是有损伤会的名誉,阿其万死莫赎。”
五爷一时没了辙,只得和三爷面面相觑。师爷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抽着烟斗,一息,才抬头看向常爷,道:“立雄啊,你的意思呢?”黄佩玉看到此刻球被提到常爷那里,眼里不由得露出了喜悦之情,带着一点得色扫过余其扬,煞有兴趣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
余其扬静静的看着常爷,其实,他这次,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常爷真的答应的黄佩玉的请求,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心里有些不安,却听得常爷说道:“阿其要开山门,好事啊,就按他的意思办。佩玉啊,你如果缺人的话,只管来我这里挑,只要是你看上的,直接领走。”余其扬抬起眼望着常爷,眸子涌动着难言的感激之色,带着一点湿润,低下了头,一息郑重叩首道:“谢常爷。”
常爷点点头,很是满意,示意余其扬起身。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阿奇谦和而亲切,但是他知道余其扬藏在下面的爪牙比任何人都锋利,蓄势待发,一直到合适的时机,才会一击而中。只是余其扬对于很多事情都不在乎,很少动手。而他,培养了这个小子这么多年,在意识到自己的日渐衰老以后,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余其扬一直藏在匣中的宝剑究竟是怎么的锋利和寒气逼人,今天,他看到了,虽是牛刀小试,但已经初漏锋芒。他想,自己百年之后,有余其扬,他很放心,如果说他有啥呢么不满意的话,那就是这个孩子太重感情了,而在他看来,这实在是弱点而非优点。
黄佩玉本是胸有成竹的,听了这话不有纳罕,常爷,从来都不是自己琢磨的这么简单,而余其扬则更不是。只得笑道:“常爷你别这么说,是我之前没有考量周全,既然阿其已经收了那几个人当徒弟,我也就只有恭喜了。”桌上的人本也是一片震惊,听了黄佩玉这话,一时回过神来,带着或真或假的笑意恭喜这个一十四岁的年轻人开山收徒,余其扬微微颌首,一一谢过。
等到回家之时,又是乘着一尾月光,漫天星子,从未有过的开心。不久之前,成子带着他去看房子,他一眼就看中了那个二层的小楼,虽然小的可怜又在郊区,但是,那是他的第一个房子,是他的家。有一个不大不小院子,前面是蔓延着的苏州河。最妙的是院子里有一棵老橘树,繁茂美丽,枝桠伸展着几乎进了二楼的窗户,过上几个月,大约是一树橘黄吧,谢谢应该会很喜欢。唔,似乎那里离静安寺夜很近,那么买小吃的话是十分方便的,等过几天不忙了,就带着谢谢搬过去。而想的最多的,还是常爷,那个对他恩重如山,就是为其死伤九十九次也不足以报其深恩的常爷,那个人,其实一直待他,都那样好。
回到家里,谢谢正进进出出的走着,见他回来了,很是烦恼的冲了上去,苦兮兮道:“阿其哥,二瑶到现在还没回来。”余其扬挑挑眉毛,笑道:“怎么,你担心她了?”谢谢硬着嘴,抄起厨房的菜刀冲下来挥舞着,又觉得有些重,而且太妨碍自己一介弱质女流的定位,干脆抽了根火柴捏在手里吆喝着道:“担心?怎么可能?就她长得那么辟邪能出事我还谢天谢地了。这几天我没管教她,她是出息的不行了,今天晚上我不砍死贱丫的才怪。”为了表示这话的真实性,谢谢手里拿着火柴棍行云流水般的表演了一套王八拳。
余其扬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睛太受罪,在一旁静静坐下,倒了口水喝。而与此同时,黄佩玉回到了常爷给自己在霞飞路买的大别墅里,很是纠结的发现自己脚上的鞋带正在以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并且及其缠绵的姿势绞在了一起,瞬间想起余其扬给自己系鞋带时微微扬起的眉梢和眼里闪过的一丝揶揄,抚掌大叹自己当时只顾着嘚瑟,却是大意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子精力竟有这么旺盛,甚是无奈的开始弯腰解鞋带。
谢谢本来也很想来个比较高大上的的太极拳啊什么的,但是觉得那玩意似乎没啥杀伤力,好吧,其实是某人根本不会。就这王八拳其实也不是正宗的,而是她即兴自创的。但是能够即兴创造出一套拳法,谢谢不出意外地再一次对自己升起了熊熊的膜拜之情,虽然不至于有如滔滔东水延绵不绝,但是半个黄浦江总是有的。很是嘚瑟的把手撑在余其扬放茶杯的桌子上,揉着鼻子笑笑道:“阿其哥,怎么样,有木有很霸气侧漏?”
这时候听得二瑶的声音不客气的从门外传来,道:“霸气侧漏?就你?王八之气侧漏吧?”谢谢听到二瑶的声音直接就怒了,二话没说扔了手里的火柴抄起旁边的菜刀,并且自带“哇呀呀呀呀”的配音就砍了过来。二瑶眼瞅着离厨房的距离实在是过于遥远,找锅盖神马的实在不现实,只得勉强拿过余其扬茶杯上的盖子顶在头上很有些狼狈的四处乱窜,以避免在谢谢史无前例惨无人性的灭口运动丧失自己宝贵的刚刚盛开了美丽桃花的老命。
余其扬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动声色的条凳往后微不可察的挪了挪,又挪了挪,并且开始在心里盘算,一会事先给医院打电话还是精神病院?
但是这场追杀行动的持续时间没有超过五秒就因为谢谢裤子太长行动不便而中止了,谢谢有些无奈的放下菜刀,从两边提起自己的裤子,用眼神继续追杀那个二货。二瑶立马用眼神回了过去,二人你来我往杀得十分痛快,一时间杀气弥漫了整了屋子,正在喝水的核桃都快被吓哭了。余其扬一面安抚着核桃幼小的心灵,一面不动声色的把那个菜刀以及桌上的火柴盒藏了起来。
二瑶有些鄙视的望着谢谢道:“你他妈不把你脚底下那两坨剪掉,是打算等着它们给你长蘑菇吃吗?”谢谢有些激动地上前一点,道:“能长出蘑菇?是真的吗?早知道就再做长一点了。”说着跌足长叹。
二瑶觉得自己彻底败了,索性直接吼道:“长你妹啊长,快去给老子剪掉!不然我就把你丢到黄埔滩外的萝卜地里去当化肥,听见了没!”谢谢让这个彪悍的浑人给吼的风中凌乱,眼里带着一点惊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子,一脸坚贞不屈的表情,道:“不行。阿其哥说了,我这么穿比较可爱。”
二瑶知道这次是基本上劝不动谢某人了,只好叹口气道:“谢谢那你丫的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提着了,生生把牛仔裤传出了中世纪晚礼服的感觉,你也够行的。”谢谢想了想,道:“那你应该佩服我用一个牛仔裤的钱享受了晚礼服的待遇,这就是传说中的,花一样的钱,享受比别人更多的服务,你说我当年为毛不报经济学呢没准会已经拿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了。”
二瑶瞥了她一眼,一息,又满是柔软的神色,嘴唇张张合合,终于道:“老纸没时间和你扯淡,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要走了,明天清晨就和赵公子到清河镇去。”谢谢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口吃道:“二瑶,你。。。你说什。。。么呢?”二瑶抬起眼,道:“谢谢,我知道你听到了,只是这次没得选,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懂吗?”
谢谢好一会儿从慢慢滚出四个字,道:“我不放心。”二瑶笑了笑,温柔的拍拍谢谢的肩膀,道:“没事,我和你不一样,赵公子和我一见钟情,我们是回去成亲的,我们会很好,你也要好好的。我还不知道你,早就嫌弃我在这里妨碍你了吧?”谢谢龇牙咧嘴的抱着自己的肩膀,还是那四个字,“我不放心。”
下一刻,神智稍稍牵回来一些,死死拉住二瑶的胳膊,道:“我不嫌弃,二瑶,你不要走好不好,别走,我以后,我以后不对你动手了好不好,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不惹你不高兴了,还有,还有。。。。。。”
二瑶眼里有些不忍,不愿意再看谢谢,一把把她推开,道:“你他妈够了,谢谢,我不是只是你的朋友,我有我的人生,我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的,更不可能守着你过一辈子。”说着把胳膊抽了出去。
谢谢眼里闪过惶恐的神色,弱弱道:“二瑶,我不放心。。。。。。”二瑶有些不耐烦,故意道:“好啊,那你更我一起走啊,反正我也不放心你在这十里洋场,大家一起走,下地狱也一起下,您看这样行吗?”谢谢几乎是下意识道:“好,我和你走。”而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舍不得,舍不得余其扬,这个她只认识了几天的男子,而对面,是她这么多年最珍视的朋友,很有些不知道何以面对。她从来都是知道分离这一回事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二瑶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谢谢在想些什么,冷笑道:“行了吧你,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想去老子还嫌弃你碍事呢。”谢谢往后退了两步,道:“我。。。我还没吃够上海的生煎馒头呢。”
二瑶叹口气,拉着谢谢的手道:“明天我陪你,后天你送我,好吗?”谢谢一扬手,眼里有些发红,咬牙道:“你给老子滚,我不想看见你!”二瑶点点头,道:“好,很好。”说着起身就走路,谢谢顾不上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直接就扯住二瑶道:“我不许你走,我不放心,你别。。。。。。”
二瑶回过头,眼里是一点怜悯的神色,道:“你拦不住我的。”说着转身上楼,谢谢提着裤子想要追上去,却听到而要狠狠摔门的声音,整个人就怔在那儿,望着关起的门,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