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其扬本来以为谢谢和二瑶之间,最多就是一个把一个拍进墙里或者一个把一个扔出墙外,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闹到了这个地步,二瑶要走了吗?那,谢谢呢,也要走吗?脑子里有点乱,不知为何,苏州城外那个残破院子里的老橘树的影子在脑海里带着一点疼痛的意思一遍一遍的晃过,手上不由自主的轻轻扶上了旁边的桌子。
听到二瑶摔门的声响,这才回过神来。之间谢谢就站在楼梯口,整个人就呆呆的怔在那里,她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单薄。一丝异样从余其扬心里划过,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印着那晚的月光,谢谢的离伤,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余其扬慢慢走到谢谢面前,抬起手揉着她的头发,只是道:“没事,没事。。。。。。”看着她眼眶都红了,却是一直紧咬着下唇,他想,抱抱她。谢谢好一会才牵回一丝神智,眼中有些怯意,但是还是拉着余其扬的袖子道:“阿其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帮帮我。梁。。。梁永昌,青浦梁永昌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他一定会加害二瑶的男人的,我。。。我不放心,阿其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做掉他,我,我在说什么呀,怎么能做掉他呢,一定会惹麻烦的,那,教训他一顿成吗?就当是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对二瑶和赵公子下手,对,吓唬吓唬他,阿其哥,你帮帮我,我求你了,如果你答应我的话,让我怎么样都行,哪怕。。。哪怕。。。”谢谢拉着余其扬袖子的手微微松了松,终究,她还是没有把“哪怕你想让我消失在你眼前”几个字给从嘴里滚出来,是,她私怀侥幸。也许,也许不必以这个为筹码,阿其哥也会帮自己的吧,她,真的离不开他。
余其扬听着她混乱不清的表达,微微蹙眉,如果,他不答应呢,是不是眼前的女子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呢,他想问问她,是不是这样?可却终究如同自己之前对谢谢的种种困惑不解一样,他没有敢问。其实,他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索性不去多想,聚散有时,岂能勉强。
轻轻拍了拍谢谢的胳膊,笑的那样温暖,道:“没事,会没事的。”说吧,找出一件黑色黑衣套在身上,起身出去。谢谢提着裤子追了出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啊,哪有像自己这样的,闯进别人的生活,把那里弄得乱七八槽,还提这些莫名其妙的荒唐请求,阿其哥,生气了吧?
余其扬开着车到了成子的家门前,轻轻摁着喇叭。此时月上林梢,已是二更时分。黄佩玉在自己的大别墅里甩了床旁边的最后一只杯子,顺手把那只台灯也给送了上路,几乎疯狂的揪起脚上的鞋带死死扯住,下一刻,干脆开始扯自己的头发,眼里沸腾着杀意,就像一只畸形的狮子被人踩住了痛脚。
成子听见楼下的喇叭声,披了件外褂就跑了出来,有些兴奋道:“其哥,你找我啊,喝酒还是打架?”余其扬把车门打开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给他给了一支烟,点起火,道:“成子,我有急事要拜托你。帮我去查一个人,青浦梁永昌,这件事可能不太好办,但是。。。。。。”成子听了这话被嘴里的烟呛了一口,不由得咳了起来,余其扬笑笑,拍着他的肩膀道:“也没那么难办好吗,看把你小子吓的,就这点出息?”
成子摆摆手,连忙解释道:“其哥,我才不是被吓得呢,只是好巧不巧,我今天也正好听人提起过。”说着,竟憨憨的笑了起来。余其扬偏头道:“竟有这么巧?你说说看。”
成子脸上有些发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小,道:“我今天出门,路过天骥客栈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俊丫头跪在门口卖身葬父,我看这丫头怪可怜的,就干脆当做好事,找人把她父亲给葬了。那丫头就一直跟着我,好像提到说是因为什么梁氏永昌逼婚什么的才落到这个地步。而更巧的是,这个小姑娘就是青浦人氏。”
余其扬吸烟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脸来,道:“这个姑娘现在人在哪里?”成子挠着脑袋,好一会才蚊子哼哼样红着脸道:“我家。。。。。。”余其扬愣了愣,一息大笑出声,冲着成子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笑骂道:“你小子成啊,动作真快!”成子赶忙道:“其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个丫头一直死跟着我,我看她可怜没地方去,才让她先住着的,男子汉大丈夫施恩不图报,我要是这样不是趁人之危吗,这样的事做不得。”
余其扬摇摇头笑道:“唔,话不是这么说,我兄弟一表人才,那姑娘怕是看上你吧。”成子求饶似得拱拱手道:“其哥你就甭在这边玩笑话打趣我了,你不是要查人梁永昌吗?我这就上去给你问去。”余其扬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成子整个人僵在那里,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严词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跟着我上去,那个姑娘非的跟着你跑了不可,我才没那么傻呢,不行。”余其扬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点点头笑道:“唔,好样子,成子,我看你成了亲以后怕是连兄弟姓甚名谁都忘了吧?”
成子吼了一声道:“屁,等我一会下来再说你的事。”说着就往楼上跑,余其扬觉得天有些冷,拉住成子把自己的风衣披在他身上,道:“对人家姑娘说话千万要客气点,别动不动的爆粗口,到时候把人家吓着了你哭都来不及,记住了。”成子嘿嘿一笑算是答应,风风火火的赶了上去。
余其扬看着成子,连背影都透着难以言明的欢欣,不由轻轻笑了,这个小子,总算是遇到一个可以照顾他,管着他的人了,心里的一块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下了。轻轻走下车,靠着车门,一根又一根的吸着烟,青浦梁永昌,他现在只希望这个人真的如同谢谢所说,是个坏人。不然的话,他,没有办法对这个人动手,那么,谢谢会离开的吧。
四更时分,月沉西楼。黄佩玉认命似得终于找出了一把剪子,脸上是一点狰狞的表情,把鞋带上的绳结剪得乱七八糟,然后把脚上的鞋发狠样的扔了出去,眼里似乎是充血了一般,一息勾起嘴角,邪魅的笑了,今天他所遭受的这一切,日后,他一定会加倍讨回来,来日方长,看谁斗得过谁?在这一场赌盘上,他毅然押上了自己的性命。
等到成子出来的时候,只见余其扬缩在车里靠着车门睡着了,打开车门坐了上去,正在纠结要怎么把余其扬叫醒。而浅睡中的人的人已经扶着脑袋醒了过来,抱了抱胳膊去去身上的寒意,揉着眼睛探头一看,冲着成子点点头道:“行啊你小子,让你去问个话你问了两个钟头,老实交代什么情况?”成子撇撇嘴道:“其哥你就会拿我开玩笑,我跟你说,啥事都没有,沈姑娘听我查问梁永昌的事,干脆直接写下来了,唔,给你看看。”说着把手里捏着的递了过去,余其扬借着月光扫了过去,眼里交织着的压抑和愤怒,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点着头笑道:“梁永昌,很好,看来不出手都不行了。”成子在一旁感慨道:“沈姑娘人好看,字写得也好看,其哥,你快给我说说,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啊?”
余其扬敲着成子的脑袋道:“说了让你有时间了认认字认认字,说了多少遍了,尽当耳旁风,我就不说,急不死你。”成子装做不在乎的样子,扭着身子道:“有什么呀,我一会就去让沈姑娘说给我听。”余其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带着一点调笑的意味,打趣道:“我的关注点在于,你小子大字不识一个,家里竟然还有纸笔,啧啧啧啧,该不是因为我说的话多少起了点作用吧?”
成子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不是,这些都是沈姑娘的。沈姑娘怪兮兮的,都到了卖身葬父的地步了身上还带着这些东西,真是讲究啊。”余其扬叹口气,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一息,搡着成子道:“你要是喜欢她,我看,娶回家算了。”
成子摇摇头,点起烟抽着,道:“我,明天就送她离开。”余其扬有一点怒意,还是耐着性子道:“为什么?”成子低着头,慢慢道:“沈姑娘是官宦之女,虽然家道败落,但是长的俊俏不说,又识文断字,我凭的什么配得上人家呢。”余其扬拍着他的肩膀,认真道:“就凭我兄弟这个人。”成子摇摇头,看着余其扬道:“其哥,你知道吗?我祖上是宿儒,你知道什么是宿儒吗?我也不知道,总之是文化人就对了。我先祖给皇帝爷爷抄书,叫什么玩意来着,安乐?不对,永乐大典,对对对,我家先祖是给皇帝抄永乐大典的,因为太费心神,也是一个夜里,吐血死了,你知道皇帝老儿干了什么吗?把我先祖的尸首抬了出去,捡出来那些没有被血迹染过的抄纸,再然后,换了一个人上。从那以后,我家的子弟不许读书识字,到了我这一辈,竟给混成了这样。其哥,心里清楚,你说咱们这些人,和那些落草为寇的土匪有个屁的区别,这些年我们这些人里有一个好下场的吗?我又何苦去招惹人家姑娘呢?”
余其扬不知该怎么说,成子所说的这些,哪一句不是他心里所想,可是,他希望成子幸福,一息试探道:“成子,如果你能离开商会,是不是。。。。。。”成子打断他道:“其哥,你别说了,我不走,就冲着你,我成子死于非命也无话可说,我就是这辈子不娶亲,也不离开堂口。”余其扬眼里闪过感激的神色,这样的兄弟情,他,何以相报?一会儿,温声道:“成子,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这样对沈姑娘不公平啊?”
成子脑子嗡的一下,耳边尽是自己出门时沈姑娘抽泣的声音,那样楚楚可怜。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住了,起身就往楼上跑,余其扬有些无奈的笑了,道:“看把你急的,跑不了。记住,明天帮我盯住梁永昌的行迹,嗯?”
成子把身上的风衣脱还给余其扬,连连道:“盯人这种事我最拿手了,其哥你就放心吧。还有今天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等明天你再给我交代,不许编故事骗我?”说着很是满意地走了。
余其扬笑笑,开车往回走,天色已经有一点发白了,把车停在门口,瞥眼却看到了,谢谢,那个小丫头,静静的坐在门前的楼梯上。月光下的脸显得有些苍白,看不出什么表情。白色的衬衣,长长的裤子拖在地上,手里抓着裤子和牵引核桃的绳子,整个人蜷缩在那里,感觉,似乎快要消失不见了一样。
推门下车,谢谢抬起眼,有些不相信的提着裤子迎了过来,好一会儿,只道:“阿其哥,你,回来了。”余其扬没有说话,用手上的风衣轻轻裹住谢谢,道:“没事了。”风衣里的谢谢,显得更加小得可怜,他笑笑,道:“如果哪一天,你吃腻了上海的生煎馒头,可以告诉我,我带你去吃别的。”
谢谢本来智商也不是很够使,让阿其哥这些反常的温柔举动弄得有些心迷意乱,暗地里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唔,不是做梦的话,难道是二瑶的桃花运淡淡的传染了自己一点。而阿其哥那个笑容,彻底让脑子当机了,很是困惑不解的道:“怎么可能,上海的生煎馒头那么好吃,不会腻的啊。”
余其扬扶额,一定要这么直线思维吗?其实,他想对她说的意思是,不要走。但是,他忘记了和谢谢说话不能绕弯,是他错了。怎么理解都行,总之,她留下就好。揉揉谢谢的头发,柔声道:“明天下午我去教训你说的那个坏人,现在,去睡吧,很迟了。”
谢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是欣喜的跳上楼,把二瑶给踹起来,龙飞凤舞龙马精神的把自己这一份丰功伟业很是嘚瑟的描绘了一番,二瑶听完以后轻轻撩了四个字:“自作主张。”就转过身去睡了。
谢谢眼睛闪了闪,神情一怔。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蜷在床边边上,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