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不枉费十几日的餐风露宿和辛苦跋涉,这天午后呼尔将军告诉我,黄昏的时候就可以到大军驻扎的地方了,只是还得经过一条狭长的山道。
希望就在眼前。山道湿滑,我嘱咐了大家多加小心,就一刻不耽搁的继续上路了。我们是从山上往山下走,山势本来就陡,又覆满了冰雪,一不小心滑下去就是深渊。
我对着身边几个将军大声道:“传话下去,车与车,人与人之间,尽可能保持距离。宁可放慢速度,也要确保将士和粮草的安全。”
“是!”将军们立即分头下去通知,又按照分工每人看顾好一段队伍。
队伍走得缓慢,但还算稳妥,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我估摸着,天全黑之前应该能到了。
“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我猛然回头,一个推着运粮车的士兵,胸口正中一支羽箭,随着鲜血洇出,人也摔出山崖,运粮车失了力道,直直往前面的车上撞来。
这一撞上就是一连串的车毁人亡。我顾不得多想,手中的剑向着崖壁猛力一撑,奋力跃出,在空中旋转几圈以后,双脚下死力踢在那辆车的右前方。车子受到侧向的力,改变了原来的运动轨迹,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跌出悬崖,发出“轰隆”一声的巨响。
站稳了身子,我才发现了上面的崖壁上,伏身了二十几个敌国将士,他们佩着弓箭和刀剑。人虽不多,但个个是精明强干。如今的局势,我们可抵挡不了他们的一通乱射。要知道在这样的山道上运粮,是动一发也牵全身的。
眼光流转间,几位将军都已经严阵以待,大家都知道唯有第一时间将他们统统消灭,才能解除眼前的危机。只待我一声令下,就要扑身而上。
岩壁陡峭,他们带着特殊的工具才能在上面稳住身体。我们并不曾想过这样的情况,自然也没有这样的装备,主动出击,确实是很难占优势。
我在脑海里搜索着最好的克敌之法,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已经有好多个念头滚过,又一一被否定。时间耽误不得,只能硬拼了。我身形一动,其他人立即紧跟而上。
我们这边能上到悬崖作战的不过五六个,而对方人多,且他们显然是训练有素,暂时没有受到攻击的,依然用弓箭攻击运粮的队伍。我们几个既要斩杀敌人,又要抵挡箭支。
刚用长剑挑开一支流矢,一旁的刀锋又至,我险险避开。惊得还在下面的月桐大叫起来:“公主!”
不远处的呼尔听到,手中的弯刀挥出,一刀将那个袭击我的敌军斩成两段。
我暗道“不好”,就眼见着其中一段没有挂住在岩壁上的尸体顺着崖壁坠落下去,砸在我军的三个士兵身上。那三人年纪都不大,被这么血淋淋的场景吓掉了心神,再加上大力的撞击,踉跄了一下,纷纷向崖下摔去。
来不及多想,我向下急冲,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士兵,甩上山道。还有一个,才是十二三岁的娃娃,整个身体已经在悬崖之下。我一咬牙,身体绷直扑出,双手伸出,抓住他的双肩,想用双脚勾住崖壁的边。
此刻不止是月桐,周围的人都惊叫起来,但苦于事出突然,来不及救援。就在我将双脚勾上崖壁边的时候,我心里一凉,我勾上的那一块地方,竟然是冰。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我的脚踝。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惊吓过后略显苍白的脸。带着轻轻的斥责,他恨恨地盯着我道:“不要命了是不是?”
扭头看到那被救的小兵已经在同伴的帮助下稳住了身形。我笑,抽离了他的怀抱,低声抱怨着:“你的铠甲磕得我疼。”
“陛下!”呼尔等人在清野带来的人马帮助下,已经解决了偷袭的敌人,此刻来到跟前行礼道。
“嗯。我们先行一步,你们且押着粮草慢慢走。”他拉着我的手,又转头对他带来的两百精兵道:“你们,留下来保护辎重。”
众人齐声称是。他拉着我上了一骑,策马扬鞭,向着山下飞奔而去。
他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皱眉道:“手这么冷。”
我嘻嘻笑着,任由他将我的手塞进他怀里取暖。除了年幼时父皇曾这样对我,再没有其他人这样对我了。也不知为什么,只有在他身边,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需要保护、需要疼爱的小女子。虽然他穿的铠甲有点硬,但是连日来的疲劳加上精神上的突然松弛,让我很快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大帐里。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我。
“怎么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他却像突然动了气,说道:“我在想,以后真不能这么放权给你。简直就是胡闹,居然就这么来了战场。”
我正要辩驳,又听得他道:“我怎么能让你吃这种苦?更何况今日……”他语调里的惶恐和不安,让我的心微微地疼。
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谁让你一走那么久。我天天等着你,担心你,想见你。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我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你,可曾想我?”
等了半晌,却听不到他回应,我突然有些气馁,说道:“战场厮杀,你没功夫想我也是应当的。我不怪你。”
他却突然失笑起来,又板正我的肩膀,正色道:“你这次顺利押送粮草,帮了大忙。我这次并非久攻不克,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时机一到,我会一路往西北远攻,若是顺利,三千里疆土将尽归西陵。自此西北再无战患,西南不过一些零散部落,我们从此可安枕无忧了。只是也许这一年半载我回不了西京了。”
我一愣,问道:“那何时才是时机。”
“就在今晚。”他望了一眼帐外,天已经黑了,“我们相聚的时间还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
难怪他要先带我回大营,我突然觉得眼睛里有滚热的液体在翻滚,强压着展露出一个笑容,“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悔教夫婿觅封侯’了。”
他踌躇满志地轻笑出声,“你的夫婿可不是要觅封侯,而是要创建一个太平盛世。等此役一毕,我们就大婚。”
原本的离愁被冲散了不少,我点头道:“好,你切不可为速战速决而置身险地。我可以等。”
他狡黠地笑道:“你等得及,我却是等不及了。自然是要速战速决的。”眼见我要恼,他一把搂紧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回来见你。”语气极尽温柔,让人莫名的安心。
想到分别在即,我还是忍不住泪眼迷蒙。“九哥。”我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他眼神中透出灼热的光,突然俯身吻住了我的唇。干裂的唇有沙沙的触感,让人痒痒的。下一瞬,他温热的舌侵入我的口,与我纠缠在一起,我浑身顿时有了一种颤栗的感觉。
过了良久,他才平静下来,放开了我。我面如飞霞,手脚都是软的,却不想就此放手。
他握着我的手说:“听话,等我回来,凤冠霞帔迎娶你的那一天,我才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否则我就当不起你的千里相随,患难与共。”
我脸上的飞霞顿时又红了几分,心里却有隐隐的欢喜。最后一刻钟,我替他穿戴了战甲,整顿了行装。虽有离别的感伤,但更多的带着再见的期盼。再见时,我将真正以妻子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并且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