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关外肆意的风在宫墙上吹过,远方的路被茫茫的冰雪覆盖着,一片萧瑟。此刻清野正带着军队在千里之外,攻取西北部一个汗国。我入西陵一年多时间,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出征了。也不是他生性好战,只是西陵以西那些大大小小的政权,只要一日不剿灭干净,就一日侵扰不断。攻击是最好的防御,何况以战止战,是结束纷争最佳方式。
前四次出征都是连续奔袭,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战事的。我记得最久的一次也没有超过一个月。清野常说“兵贵神速”,一则战机稍纵即逝,二则长期的战争不管是国家还是百姓,都消耗不起。然而这次,从他们出发至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一诺站在我身后,沉声道:“娘娘,陛下久攻未克,定是遇到了阻碍。这次要我们火速增加补给,还是由末将来走这一趟吧。此去也好助陛下一臂之力。”
我断然摆手道:“不必,你留在西京就好。押运粮草的事我亲自去。”
“不可!陛下让娘娘镇守西京,娘娘若是擅离,西京万一****可如何是好?”一诺上前一步急道。
自从我来到西陵,清野每次出征,都会留我在西京监国。他在外驰骋沙场,开拓疆土;而我在内处理政务,安抚百姓。聚少离多,到如今也不曾大婚。只是在朝臣和百姓心中,早已把我当成了王后。又因清野为我在温泉众多的西塞山上建了一座甘泉宫,所以众人皆称我为“甘泉宫娘娘”。
关外的朝廷,无一例外的是重武轻文,如今朝中最有威望的两个战将,分别是虎贲将军江御风和云麾将军一诺,分别统辖朝廷的左右二军。清野这次出征带的是御风,他对御风的倚重甚至超过了一诺。虽然也是因为御风本身出色的领兵才能,但多少也有为了让我安心的成分在里面。
我心中清楚明白,所以更加感激。只有用尽平生所学,尽心尽力地助他治理国家。
这次他久战未归,无论一诺如何阻拦,我也势必会亲自去这一趟才能安心。将监国令牌掷入一诺怀中,我敛眉道:“监国的重任你先担着,西京如今安稳得很,关内打不过来,关外都被我们打怕了,谁也不敢主动挑衅,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来回一趟也不过二十日,不会耽搁太久。”
一诺张了张嘴,知道我向来说一不二,再劝也是无益,只得躬身应下。
我备齐了粮草,点好了人马,连夜就匆匆出发。随行的是月桐,我到西陵不久,清野就派人去北祁将月桐偷偷接了过来,照顾我的起居。她也是典型的北祁女子,弓马骑射俱是不差,虽及不上我,但比一般的士卒要好太多了。
关外的冬天格外严寒,道路早被积雪覆盖,格外难行。然而我们紧赶慢赶,走了七八日的时间,眼看用不了一两日就能到达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打破了我们的计划,一夜醒来,原本半尺高的积雪又高出一尺多,辎重车的轮子深深陷入雪里,寸步难行。
我心中着急,大批的粮草在路上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若到得晚了,前方的将士岂不是要挨饿受冻?
“公主,我们离大军已经近了。不如奴婢先行去通知陛下,让他派人来帮咱们一把。”月桐出声建议道。
我注视着大批的辎重车,答道:“不行!虽说不远,但来回也总得三天时间,我们耽搁不起,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就麻烦了。何况战事吃紧,不能在这个时候分了他们的心。大家且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眼前这个难题。”随行的几名将军中,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关外人,应付这类情况肯定要比我有经验得多。
果然,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髯须大汉,名叫呼尔的卫戍将军上前说道:“办法不是没有,让大家将身上的棉衣脱下来铺在地上,车子就能顺利地过去了。”
大伙儿一听,都说是个好法子,很多人即刻就要除下身上的外衣。“等等!”我急忙出声阻止。天寒地冻,若是衣着单薄,只怕有不少人要活活冻死在这雪原上。这些关外汉子,有的是热血豪情,但做起事来确是太过冲动了些。
“把车上的草料卸下来铺在地上,再把装载冬衣和军粮的车上,分一部分物资到空车上。要是大家都冻出病来,那粮草可更运不到了。”
看着我嗔怒的样子,几个汉子都“嘿嘿”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娘娘的法子好。兄弟们,快!动手!”
呼尔将军大手一挥,士卒们立即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我甩掉厚厚的披风,只穿着窄袖的棉袄,和月桐一起加入了奋战的队伍。
呼尔见我动手,立即上前阻拦,大声道:“娘娘,这种粗活您怎么能做得!有我们这些人就够了。”
我佯装生气道:“别婆婆妈妈的,问题虽解决了,这个工作量还大得很呢。我既到军中,和大家都是一样的。莫非将军小瞧我是个女子?!”
那呼尔是个耿直性子,听我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道:“您是女中豪杰,末将等都佩服得不得了,如何敢小瞧?”
我回望身后奋力铺路的将士们,低声道:“我身为领兵之人,身先士卒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否则军心和斗志从何而来。”呼尔边听边点头,好像佩服得不得了。关外之人从不矫揉造作,他如此倒是对我真心敬服。当即吩咐了让他加紧督促,他忙领命去了。
月桐在一旁看得掩嘴而笑,我拍了她一下:“别笑了,只怕后面哭都来不及。”
她吐吐舌头,辩道:“公主这是什么话?连公主都能吃这些苦,我怎么就不能了?”
我抱着一大捧的草料堆在地上,嘴里还抱怨着:“真是越发被我宠得没边的。这趟回去,看我不把你送回北祁。”
月桐果然不禁吓,一听要送她回去,立马噤声,乖乖地跟着干活。
虽然冻肿了双手,汗湿了浃背,然而“人心齐,泰山移”。年轻和不年轻的将士们,肩扛手提,硬是在齐膝的雪地里铺出一条路来。等到车队走过,又将后面的草料挪到前头,如此往复,生生比原来多走了几个来回。
行进速度虽然还是较原来慢了下去,但按这样的速度,只要中途不出意外,两天,最多三天,就能到达大军的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