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建筑偏向于石头的雄浑之感,浑然天成,还有人们的发色,眸色都带有典型的东方特征,口音也是十分熟悉,在哪里听过呢?好像正是那个少年所说的口音。为什么她不是穿越到那梦里的地方呢?至少不会因为这黑发和名字而变得和现在所处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疼痛感袭来,有雪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痛,烧灼过的地方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又痛又痒的不舒适感。
有雪觉得口渴,摸了摸身上的水壶,已经丢失了,挣扎着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摸摸,似乎是摸到了一只水碗,端着喝一口就呸呸的吐了出来——什么味儿!
有雪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向勉强能听见外面声音的地方爬去,黑暗中不辨东西,唯一辨别方向的方法就是倾听外面各种各样细微的声音。幸运的是,门没有关。打开门的一瞬间,有雪眯了眯眼睛,一时无法接受屋外的强光。
是个好天气呢。
她眯着眼睛看到两个妇人在不远处交谈,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请给我一点水好吗?”仍然说不利落的新陆语,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善意一点,带着她认为最真诚的微笑。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笑起来有多可怕——四处都是烧伤后的痕迹,好得快的正在班班剥落,露出点点粉红色的新肉,好的慢的仍是漆黑一片,带着丑陋可怖的疤痕,扭曲的脸上带着点笑,实在是和油锅里刚爬出来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两个妇人都是一声尖叫,瞪大了眼睛惊吓地望着她,其中一个竟然无声无息的就晕倒了,另一妇人抖抖索索连哭带叫的跑开了。
有雪不解,好在看到了水桶所在的地方,自行跑去鞠了两把水喝,这才在渐渐平静的水桶中看到了自己的尊容——撇了撇嘴,还真是可怕。这样可怕的伤势她都能熬过来,能不能归结于命大?
捧起水来,把脸上勉强擦一擦,发现左脸颊上竟然留下了大半块手掌那么大的灼伤疤痕,有雪心中一震,竟然毁容了。转念想想,只要能活下来,她就已经叩谢漫天神佛了,只是一块疤而已。摸着脸颊,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眼泪簌簌的就流了下来,受伤的地方被侵得生疼。
跑掉的妇人带着府中的侍卫跑了过来,却愣了一愣:那恶魔呢?
只看到一个身材娇小衣着破烂的女孩子,坐在水桶边平静的看着他们,面目娇美的小脸上、一大块丑陋的疤痕,令人怜惜不已。
侍卫长不耐烦的问道:“你说的恶鬼呢?”
妇人反应过来,指着有雪:“是她是……她!她她她……她就是大小姐上次带回来的那那那具尸体!”
什么叫尸体啊。尸体还能好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吗?有雪沉了沉脸。
“巴伦大人!”高大的男人站在有雪面前挡住了阳光,经他仔细辨认,这果然是那天被他带回来的倒霉蛋,只是没想到是个女的。她竟然活下来了,这下可难办了。男人沉思了片刻,吩咐妇人把她收拾干净,让他带着去见小姐,等候发落。
巴伦坐门口等候,一手提着粗过手腕的鞭子,就是这鞭子当时将有雪劈到了一边。高大的身形即使坐下也比有雪站立起来高出很多,在阳光下变成一片伟岸的剪影,沉默得像是一座伟岸的大山。
有雪身上的脏衣服还是在村庄时,大娘给她改制的旧衣衫,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摸爬滚打,烧杀撕裂后,早被血液和灰烬侵成了一块铁板,和身上的伤口黏在了一起,这衣服也就格外难换。那妇人看着有雪身上形形色色的伤口,大伤未愈,又添小伤,一边抹着眼泪,念着作孽啊。有雪看着她没有说话,语言不通是个很大的问题,她感激她也说不出。
顽强的撕掉与伤口黏在一起的脏衣服,伤口又流出了血迹,有雪痛得歪歪嘴,毫不在意的换上了妇人拿来的旧衣服,虽然是旧的,至少干净,可惜没一会儿又被血沁透了好几处。妇人这样的下人又哪里来伤药给她医治呢?有雪早就已经明白,在新陆这样的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在这样一个黑暗动荡的年代,任何没有足够力量的普通人都仅仅只不过是一粒被随意倾轧的小小的沙砾。
走出房门,有雪看着高大伟岸,沉默的像一座山一样的侍卫巴伦,做个请的手势。巴伦站起身带起了一阵铠甲的叮叮当当声,走在了前面,有雪赶紧跟在了后面。一边走一边回忆那天她零星的回忆里的所谓“小姐”——穿着非常艳丽,应该还很年轻,脾气应该不太好,因为随手就丢了一粒魔法弹几乎把她炸飞,但是回来的路上又把她救了回来,结合巴伦看见她醒来后不明显的为难表情,应该有什么苦衷才会救她回来吧。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身世如浮萍,不安到了极点啊。
这一去,是生是死呢?有雪也拿不准,她只是在想,无论什么时候,她总会尽力活下去的。不安与焦虑感,迫得有雪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里可真是大啊,有雪虽然没有左右顾盼,然而眼角余光却将附近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典型的西式建筑,浪漫与庄严的气质,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清新不落俗套,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回转绵延不停。至少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是在一个大富大贵之家,这一点从带路的巴伦的身上体现出的沉稳,干练也能觉出一二。
巴伦突然停下,让有雪几乎撞到了他的背上。巴伦迟疑了一下,停在原地没有动。
身穿桃红色长裙的少女,坐在欧式长背椅上,屁股只沾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椅子,双手交叉放在腿缝上,仪态非常端正。巴伦和有雪所在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形状纤细美好的腰肢弧线和光滑白皙的颈部,金色的长卷发被一根白色的丝带规规矩矩的束缚在脑后,依稀可以看出下巴扬得高高的。有雪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一个既有教养又非常高傲的老派淑女。
然后一开口这位淑女就打破了有雪的幻想:“父亲,不懂您到底叫海瑟薇去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语气十分高傲,同时不耐——证实了有雪的猜测,这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女孩子。她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的命运。
“什么也没发现吗?”说话的人坐在女孩的一旁,原本拿着一本厚厚封皮的书看着,听女孩说话就合上了封皮。有雪眼尖的看到书封上的是一种不同于新陆文的文字,和新陆文稍有相似,但不太相同,看起来有些眼熟。拿书的人金发碧眼,是个中年着老式尖领西服的中年人,深刻的眼周皱纹,显出很平和淡然的样子。此刻他正慢慢褪下黑色镶红色边的手套,语气总是曼斯条理好像什么事他也不会着急的感觉。
“还能发现什么?不就是被那种东西撕扯得遍地是血的村庄。”叫做海瑟薇的女孩显得十分不喜提到此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梁以下部位。
“不能确定是那一种深渊生物吗?”那村庄的背后就是罪恶山脉,在罪恶山脉脚下的从林中似乎生活着不同种类的深渊生物。
“现场有发现毛发,不过也不能断定具体哪种生物。”
“没有幸存者?”
“那种东西的手下怎么还会有幸存者在呢?不过爸爸,这些问题您可以问巴伦吗?海瑟薇简直恶心极了。”少女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提着裙角站了起来。
“巴伦。”中年人好像才看到高大寡言的侍卫。
“我想,我知道是哪一种深渊生物。”生涩地说着刚刚才从他们口中学到的词语,即使生涩也是在心中默念了多次才能勉强无碍的说出来,对一种新语言的接受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说什么?”海瑟薇转过头来,看见血迹斑斑的有雪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半步。倒是那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深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复杂不明所以的情绪。
有雪重复:“我说我也许知道是哪一种深渊生物。”这一次流利一些了。
“你怎么会知道?”中年人开口问道,脸上虽然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也许有雪一个回答不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是那个村子的幸存者,是泽兽,袭击了村子。我曾经和一头小泽**过手,并且杀死了他。”磕磕巴巴的几乎说了三遍才把这个句子拼对,原本海瑟薇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中年人却抬手制止了她。直到这一句话完整的说出来后,海瑟薇才惊讶的看着她,连巴伦也多看了有雪一眼。
“巴伦,你听见了吗?她竟然说她杀死过泽兽!”海瑟薇根本不相信,讥讽地笑了笑。美少女就是美少女,就算脸带嘲讽,也是美丽的。
“是真的。”这句短,说的没那么费力了。有雪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太能听懂海瑟薇刚才所说的话,但从她的表情也大概能够猜出她说的是什么。
“孩子,你说袭击村庄的是泽兽?原因呢?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中年人沉思了一会儿问了下去。
“爸爸你竟然……”中年人抬手打断了海瑟薇的话,只专注的看着有雪。
有雪这下苦恼了,要她用中文说个完完本本当然简单,可是关键是得说新陆语!就凭她那两个干巴巴的词汇,她不觉得她能把这句话说完全。有雪挠了挠头,向中年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了两声,指手画脚,比出一个泽兽的样子,然后自己跳到一边做了个比拳头的样子,两拳打死泽兽,再回到泽兽的地方,痛苦的倒下,然后又站起来,龇牙咧嘴的嗷了一声,又回到自己的地方作出战战兢兢十分害怕的痛哭的样子,再跳到第三方,擦干眼泪做抱着个东西向前冲的姿势,然后嘴里配音,轰!再做出了跑的样子,最后摊了摊手,表示演完了。
有雪擦了擦汗,居然在这个时候听见了海瑟薇扑哧一声笑了,有雪无奈,姐姐,就算我演得不好,那至少也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吧,你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的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