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薇也觉得失态,掩住嘴,对正在沉思的中年人道:“爸爸,她说的也许是真的,我确实在现场看到了有魔法弹爆炸的痕迹,似乎是一枚光明弹,因为到处是血,我就只着重看了看弹壳上的徽记,似乎是翡翠教廷的标记,徽记有些年头了,看不清具体的制造者是谁,只看到了一个名号似乎是‘雏菊’。”
中年人闻言看了看有雪,有雪垂着头任他打量,心中却咚咚的打起鼓来,为什么要这样着重表现自己,就是为了小命,既然海瑟薇都能将她丢进地窖里不闻不问了,说明根本没有让她活下去的价值,如果她不能让他们感到兴趣,明年的今天也许就是她的忌日了。
“既然这样,你就把她留下来做个侍女吧。”中年人最终开口。
“我不……”中年人挥手制止海瑟薇脱口而出的拒绝,“这事就这么定了。”
海瑟薇恨恨的瞪了一眼有雪,有雪浑身都凉了一凉。“巴伦,带她下去治伤,做我城主府的下人怎么能带着浑身血迹呢?”
巴伦闻言带着有雪下去了。
海瑟薇娇嗔道:“爸爸,这么一个丑女人你怎么能给我当侍女呢!”
“海瑟薇,你以为她真的很丑么?”中年人又翻开了书封,没有很认真的在回答海瑟薇的话。
“脸上那么大一块疤难道不丑吗?”
“你的一个火炎弹下去,有几个没有受过一点训练的人可以只在脸上烧出一块疤,其他地方光滑如初连头发都还完好的?”
海瑟薇语塞。
“没有吧。”中年人继续讲,“她也许并不是常人,她能从泽兽围村里逃出来,并且还能说自己杀死了一头小泽兽,就算是运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懂吗?她连话都还不会说,但却能用动作完整的表达一件事情,还不能证明她的不一般吗?”中年人依旧手不离书,“还有黑发黑眸……”
中年人终于抬起眼睛,正色对海瑟薇道:“海瑟薇,你这是怎么了?连最基本的都没有注意到,别的你没注意到不要紧,但是黑发黑眸——那是最纯正的古陆血统啊,现在你还能看到几个呢?”
海瑟薇怔了一下,惭愧的低下了头:“是,爸爸,我错了。”
“海瑟薇,记住,英雄不能以外貌断论的,仅凭外貌就断定一个人的成败那是最愚蠢的。”中年人又翻了一页书,“你下去吧,记得找个老师教会她说话。”
巴伦带着有雪去到了亚尔曼城的教廷。有雪有些好奇,治伤不给她上药为什么反而带她来到了教廷,难道是要祈祷么?
很快她就知道她错了。一个身穿白色袍服的教士向巴伦鞠了一躬,巴伦向他示意的指了指有雪,教士做个请的姿态,带着有雪去到了后方。
在一间通体洁白的屋子里,画着纯金色的大阵,花纹复杂神秘,最粗的藤蔓有有雪上臂粗细,最细的只有头发丝那么粗。大阵的十二个角落里分别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纯白的石头,偶尔闪现出一丝流光。大阵的正中间有一张软榻,也是纯白没有一点装饰,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显得十分高贵典雅。
教士做个请的姿态。有雪迟疑着踏入了房中,一踏进那大阵的边沿,就感觉到浑身一丝暖洋洋的舒适感,同时身上有伤的地方都痒痒起来。有雪回头望了望教士,才走几步路地样子,教士的面目就已经模糊看不分明,显然这房间是有什么与外界隔绝的魔法存在的,只能看见教士的动作似乎是叫她躺到榻上,她依言照做。
教士关上了屋子门,大门闭合的一瞬间,有雪止不住的困意来袭,几乎是片刻间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绝大部分已经痊愈,但还是留下了丑陋的疤痕,不止身上,脸上也是。巴伦沉默的看着她,教士遗憾地打量了她娇美的容颜,可怖的伤疤几乎遮住她的半张左脸,想必没有伤疤时她应该也是个美丽的女孩,只是不知道谁能狠得下心对她下这样的毒手。他摇摇头,向巴伦讲道:“小姑娘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可惜脸上烧得太严重了,疤已经去不掉了。”
巴伦深沉的灰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盯得有雪有些头皮发麻。
有雪摸了摸脸颊,已经没有了刺痛感,可手抚摸上去依然是凹凸不平的。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可是从一开始的一大块疤痕到现在的一小块疤痕,她已经很满足了。何况在新陆这样一个混乱的地方,拿漂亮来做什么?漂亮只会为自己带来灾祸。
看着纯白色的屋子,有雪一脸谄媚的想要知道那么神奇的治愈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可是张张口却发现自己也许没有能和教士顺利沟通交流的能力,瞬间脸颊就皱巴了起来。教士深藏在袍服后的眼睛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有雪的表情实在很生动,看得出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有雪揉揉脸,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了,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她本来就不是很安静的那种性子,之前一直是迫于无奈,倒是现在,起码有了个暂且安全的落脚地,心中一时半刻轻松不少。不管怎么样,前后两次的生死边缘对她的打击实在很大,要知道在现代时,虽然她是女流之辈,但她是一个专业的跆拳道教练,一般人根本不能近了她的身,可现在别说深渊生物了,就是巴伦也能一巴掌把她拍倒。
她有些郁闷,她想要变强,至少要变强到能保护自己。在这样一个魔法的世界,怎么能不跟随潮流学点魔法呢?有雪雄心大起,别人能学会我也能学会。可惜她完全忘了她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啊,自保尚且不足,何谈学习魔法呢?
巴伦摸了摸有雪的头,动作很像在摸某种四条腿的动物。有雪默默然的跟上,心想还好巴伦不喜欢说话,不然她就要去理解别人的话理解到头晕了,可转念一想,巴伦要是一直不说话,她岂不是一直学不会新陆语啊?又是小小的惆怅了一下。
巴伦突然停下,有雪又差点撞在了巴伦的背上,她这才发现巴伦真是收放自如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他突然停下让有雪差点撞到了。
她不解的看向巴伦停下的地方,雕着缠枝蔷薇花和艾草木门,镶着精美的银边,巴伦轻轻的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了少女矜持而高傲的声音:“请进。”
巴伦将有雪带了进去。有雪心里有些惧怕这暴躁的姑娘,因此根本不敢看她,只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
一直很安静,海瑟薇没有说话,有雪稍稍抬了抬眼,能够看见海瑟薇一直笔挺地坐姿,白皙的脖颈。有雪有些纳闷,她不会累吗?坐这么直。
有雪并不知道,这就是身为贵族所必须要有的仪态。
“抬起头来。”这句有雪没有听懂,她仍旧低着头。
海瑟薇蹙了眉头,嫣红的嘴唇张开半分,想要发火,又想起了父亲的话,不得不忍下来,“巴伦,让她抬起头来。”
巴伦粗粝的大掌大力扳起了有雪的下巴,令她直视着海瑟薇。
海瑟薇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确实像爸爸说的那样并不难看,甚至也许在古陆人种里算得上美人了,可惜现在是新陆,新陆很早之前就已经和古陆完全不一样了,她这一型,在新陆并不吃香。
“从今天起,你每天来这里学习新陆语。”海瑟薇说完离开了桌前,只留下旖旎的裙角扔在有雪眼前晃悠——她说什么?她说她可以每天来这里学新陆语?有雪简直心花怒放想要扑上去亲她一口!
巴伦也跟着海瑟薇离开,留下有雪一个人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心中无语了一下:“喂喂,我现在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有雪无措的呆在原地,没过多久就有个年纪不大的仆人带着有雪去换衣服。
有雪拿着手中的衣服,都傻住了原地——女!仆!装!眼前的长裙装束是深邃的墨绿色,呈现出一种与海瑟薇的明艳截然不同的沉暗与幽魅,在袖口处微微收紧,缀着星星点点的蕾丝花边,除去腰际一抹青色纨素,坠成个松松的蝴蝶结的样子,就再也没有别的装饰。有雪苦着脸闭着眼睛换好衣物,其实是很容易穿着的简单裙子,只是袖口裙角做得精致些而已。
有雪睁开眼睛,在镜子中微微转了转身体,裙角盛开出一朵旖旎的墨绿色花朵。有雪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拍拍脸颊,勉强对自己微笑了一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侍女而已,开心点。想想又十分心酸,大娘辛苦一世,就连这样的裙子也没有得到过。
正在愣神间,门外走进来一个和有雪一样打扮的年轻女孩,皱着眉头催促她:“看什么呢,小姐还在等着你服侍呢。”
有雪赶紧低头答到:“是。”
大约是有雪的态度让她感觉到了软弱可欺,她细细打量了有雪,轻蔑高傲的说了一句:“丑八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有雪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恭敬的跟随在她的身后。欺侮什么的,她完全可以做到无视,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那么她就是一个完全没有威胁的小人物,若是触碰到底线了……
高大的山一样的影子在门口挡住了两人,片刻前还睨着眼睛看有雪的侍女立马变得温驯又恭敬的低头提起裙摆:“巴伦大人。”
巴伦沉默的低着头打量有雪,背着光有雪无法看清他的面容,明媚柔和的光线跳跃在巴伦深棕色的短发间,仿佛细小的金色蝴蝶。有雪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巴伦的样子,她对这样高大的男人提不起兴趣,她在心里邪恶的想,在床上会被压死么。一念之间,两颊绯红,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你胡想什么呢。
“跟我走。”巴伦言简意赅的开口,出乎意料的竟然也是不十分熟练新陆语的样子,仿佛总带着某种滞涩感。有雪诧异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巴伦说话。
只是一个短短的犹豫,前面的侍女就已经恭顺的答道:“是。”有雪默然退下,原来说的不是她啊。
巴伦奇异的看了那侍女一眼,这一次终于指着有雪:“你!跟我走。”让侍女面红耳赤的窘在了原地。
有雪指了指自己,又放下,眼角左右瞟了瞟,好像确实就是自己。
又是这样的画面,巴伦在前面大步的走,有雪小跑着追在后面,一边跑着一边感慨,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持续这样的画面了。
她没有猜错,巴伦留在她心中的都是一个伟岸的背影,并且至始至终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