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儿,该起床了。”
屋外传来七夫人轻柔地呼唤,霁荨睁开眼,灿烂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进屋子,照在身上暖暖的,略带丝甜的粥香和着淡淡的花香萦绕鼻间。
从今天起,霁荨就要去玉案堂跟着林老头学识草开方,正式开始学医救人,记得那天林翰枫提起时,七夫人一百个不愿意,但架不住林老头的再三游说,霁荨哀求的目光,最后在林霁蒴拍着胸脯言之凿凿的保证下,无奈地应承了。
事隔十年,也不知离都城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睡了十年,跟林霁蒴他们医术可是差了一大截,得赶紧补回来才行。
新生活,新开始,带着全新的心情,霁荨深吸口气,翻身一跃而起,精神焕发。
出了屋门,淡淡的花香随风扑面而来,重新修葺的园子整洁而清新,芳草遍地,花树疏斜,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连空气中都飘着轻松惬意的气息。霁荨闭着眼深吸了口,顿时觉得全身舒畅无比。
霁荨仰头朝太阳伸开手掌,春日灿烂的阳光透过指缝温柔的流泻而下,莹白的手指浮在淡淡的光影中,霁荨微眯眼瞧着,心仿佛也被温柔的阳光一点点溶化,突生出一种幸福和满足。
其实,这样的日子,这样轻松惬意的过下去,也不错!
七夫人从厨房端着饭菜出来,笑着催促:“都日上三竿了,快去梳洗,过来吃早饭,一会儿蒴儿和夙扬就该来叫你了。”
“知道了。”霁荨脆生生的应着,闻见盘子里饭菜溢出来的香味,馋的直流口水,笑嘻嘻地往盘里伸爪子:“好香啊……”
“去,洗手去。”七夫人佯怒地拍掉她的手,笑骂道:“小馋鬼!越来越没距规了。”
“谁要娘做的饭菜好吃呢?”霁荨嘿嘿一笑,缩了手,边打水洗脸,边回头问:“娘,鱼喂了没?”
七夫人一怔:“还没,一大早忙着给你准备吃食,等会儿娘去喂。”
“不用了,娘,你忙你的,我去喂。”霁荨微微一笑,胡乱的擦了把脸,抓起案上装鱼食的小蒌,一阵风似地跑去喂鱼。
几条鱼这么上心?七夫人疑惑地瞧着霁荨无比轻快的步子,微微蹙了眉,然后,又摇头笑了。
假山下,水池里几尾红鱼活泼地在水草里钻来钻去,霁荨撒了把鱼食,鱼儿纷涌而至,争先恐后地奔往涟漪处抢食吃。霁荨蹲下身子,单手拖着下巴趴在水池边看着,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这几尾红鲤是凌夙扬送来的,记得他拿来时说:“景再美,没有活物,就少了灵气,园子里就是要养些活物,才能显出一派生机。”
是啊!霁荨叹了口气,宛玉院缺的就是生气,不单是园子,还有美女娘!
霁荨抬头看向屋里活忙的七夫人,依然婀娜的身形,娇颜依旧,十年的岁月,虽然夺去了美女娘脸上那份娇柔妩媚,却也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三十多岁,女人最美的时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美女娘怎么能一个人守着清冷的园子过一辈子呢?如果自己将来离开了,美女娘怎么办?
这么一想,霁荨又皱紧了眉。
七夫人忙活完了,满意的拍了拍手,一回头,瞧见霁荨趴在水池边瞅着鲤鱼发呆,眉头忍不住又蹙了蹙,笑着唤她:“荨儿,进屋吃饭吧!”
“哦!”霁荨笑着应了声,收了心事,又撒了把鱼食,才跑进屋吃饭。
吃完饭,霁荨微笑的看着七夫人忙碌的背影,那种幸福满足感又冒了上来,心中一动,她拉了七夫在桌边坐下,乖巧的给七夫人捶肩:“娘,舒不舒服啊?”
“无事献殷勤,说吧,是不是觉着心里有愧了?”七夫人唇边绽开满足的笑容,拉了她的手在手心攥着。
“娘……”霁荨搂着七夫人的肩膀撒娇,一眼被七夫人看透心思,霁荨觉得很没有成就感。
七夫人一点她的鼻子,娇嗔道:“你是我生的,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怕你去了玉案堂娘会伤心?”
“嗯,娘,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我……”
“但你真的想去对不对?”
霁荨点了点头,从背后搂了七夫人的脖子,软软的趴在她背上,鼻间嗅着久违的香气,眼前这一切,让她觉得分外温暖,心生不舍。
七夫人叹了口气:“女大不由娘,算算你今年也十五了,过了及笄就该谈婚论嫁,娘再舍不得,也不能留你一辈子,娘只是觉得太快,那前儿你睡着,就盼你醒,这才刚醒……”七夫人有些哽咽,转过身子伸手抚上霁荨的脸,极舍不得的瞧着,眼中渐渐涌出泪来。
霁荨心中蓦然一酸,还在一个府里都如此,若是将来……
她不敢去想,怕越想越伤感,笑着移开话题:“对了,娘,翠璎姨呢?看样子,她离开很长时间了吧?”
说起翠璎,七夫人脸上重新绽出笑意:“她啊,跟李承成了亲,听老爷说,俩人在朝华门开了间铺子,六年前还生了个胖小子,日子过的挺滋润的。”
“是吗?”霁荨笑了,翠璎总算如愿嫁给了李承。“孩子都六岁了?那她什么时候成的亲?”
七夫人点了点头,淡淡道:“走了十年了。”
霁荨一怔,十年?那岂不是自己昏睡以后翠璎就离开了?照翠璎的性子,决不会撇下美女娘一个人,更何况,那时自己还昏睡不醒,霁荨对当年发生的事很好奇。
瞅着时间还早,霁荨倒了杯茶给七夫人,坐于七夫人对面,陪着七夫人闲聊:“她不是说要陪着娘吗?后来怎么又愿意离开了呢?”
七夫人叹了口气:“她是不愿意离开,是我铁了心,这些年她因为我,一直耽误着,后来还差点连命都搭上了,我是实在不想再让她跟着我受苦,便借着你为救她昏睡不醒而逼她走,她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哭着求我开门,我狠着心就是不理,后来,李承来强着带她走了。”
霁荨心一颤:“这么说,十年来,您再也没见过她?”
七夫人眸光一转神色黯然,轻叹口气道:“她倒是回府过几次,有两次还带了孩子来,不过都在大门外站着,不敢进来。我在门缝瞅了眼,孩子白白胖胖的,长的还蛮俊。”
霁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难受的喘不过气来,正欲开口,门板被拍的啪啪直响,林霁蒴清朗的唤门声传来:“四妹,四妹,开门……”
“时候不早了,去吧!”七夫人勉强笑了笑,站起身,伸手理了理霁荨的头发,目光充满了依恋:“十五了,是大姑娘了,得学会自己编发髻,明儿早上娘教你,这样披散着头发,将来成了亲,别人会说闲话的。”
七夫人的话像一只手轻轻地捏了下霁荨的心,让她心中涌起一股近乎酸疼的感觉。在美女娘心里,她就是全部,想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霁荨心里又一阵难过。
跟林霁蒴并肩走在枫林里,霁荨仍想着临别时七夫人怜惜矛盾的神情,叹了口气,霁荨问:“二哥,你可知翠璎如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