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这样被一炸,轰动了整个上海滩,立即掀起轩然大波。街头小巷中无人不在议论着这条火辣辣的新闻。暂时完全摸不到线索,顿时引起多方诸多揣测。“司令部”以为是外国人打国外人,毕竟现在世界列强聚集,并不排除这个可能。“中局”以为是地下党所为,爱国主义精神嘛。而巡捕房,那自然认为所有人都可疑。但是,有一个人始终心明如镜,那就是夏文进。
全上海就那么几个有实力的人物,何剑是其中之一,但绝对不会是他,这世上哪会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眼看着巡捕房针对严承轩,他现在正偷着乐呢。剩下不缺枪支炮弹的就只有严承轩,而目前来说最有可能的人就是他。最近他们关系紧张,为了芷瑜的事情他没少拆严承轩的台。其次严承轩为人一向心思缜密,这次设计的爆炸案最精明之处就是这是一个纯粹的空爆炸,没有伤及人,影响虽大,但不出人命,不会产生很大恶性后果,换了其他人,不会想得如此周密。
该死的史密斯,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娶了英国贵族女人,借其爬上位的美国人。竟站在中国国土指着他夏文进的鼻子臭骂,实在很可恨,不过有一句话史密斯说得很对,虽然或许他完全是靠猜测——这绝对是严承轩这个“地头蛇”所为,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这么神速,只有他有能力做到。
夏文进这下是被重重地彻底打击了,他从不料想到姓严的会这样豁出去走一步险棋。早在他立意要为妹妹做事,他就不惧严承轩一切势力,或许他有点大意,以为持着洋人做后台,严承轩不敢轻举妄动,看来这个男人是个不按理出牌的疯子。
“‘马脸陈’,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不要听到什么找不到线索之类的话!马上给我拿到证据,我一定非要揪出这个幕后主使者,要不然这个位子就要换人来坐了,你也别指望可以脱身。”夏文进用力拍着桌子,使劲朝“马脸陈”大喊。
“马脸陈”碰了一鼻子灰。
“可是咱们把上海翻了个遍,找不到那两个疑犯,而且得到可靠的证据,极大可能……极大可能……”“马脸陈”都不敢往下说了,害怕惹恼他。
“可能什么,你赶快说清楚!”
“根据可靠消息,极大可能已经连夜离开上海,这会儿都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了。”“马脸陈”还有意小心闪远了一点点。
听完,夏文进即刻脸色骤变。
“夏督察长?”“马脸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听好,不管多么困难,替我找出来!”夏文进失控怒吼。
“马脸陈”唯唯诺诺,连连说了几声“是”,连跑带滚迅速走人。
“站住!”夏文进又将其喊住。
“马脸陈”脚底冒汗,心里直呼“倒霉”。
“马上带人跟我去严家。”
白亦云直冲严承轩书房。
“有事吗?”门根本没锁,严承轩一看见是他就示意让正在报账的银叔出去。
“这事是你干的?”白亦云修长手指点点他桌面上的当天报纸头条。
严承轩眨了眨双眼,眼睛布满红血丝,透露其一夜未眠的信息。
“我有点累,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陪太太吧。”严承轩索性又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你的意图是什么,可你知道要是万一死了人,特别是死了洋人会有什么后果吗?”白亦云径自说道。
把头仰向皮椅子后座,严承轩不答。
“在这里面的洋人背景都不很一般,要是一不小心死一个半个,你严承轩哪怕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恐怕都很难脱得了身。”
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担心到一夜难眠,直到传来消息,很顺利,他这才把心放下。
半响,他应了一句,“谢谢关心。”
“严少爷,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在担心你,我只是在担心着我的太太,她还怀着孩子,我可不愿意孩子的舅舅出了什么事,弄得我太太不高兴,那样的话孩子也不高兴。”白亦云走出书房前说了这么一番话。
严承轩依然没有睁开眼,却笑了,这其实是白亦云对自己发自真心的关心,他一直都知道……
梦里,他看见她了,她就在打着算盘,滴滴答答,笑靥如花……
严宅里,严承轩一个人下着弹珠棋,静心等待事件发展。夏文进突然带人闯了进来。好像预知夏文进的到来一样,严承轩不慌不忙。
“少爷……”管家表情很为难,显然害怕主人责怪。
“出去吧。”松平吩咐管家。
严承轩抬头看看来人,不管对方来势冲冲,特别放慢语调,“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又夏督察长。”
“严承轩,你不要逼人太甚!”夏文进说得咬牙切齿,“我知道是你做的!”
严承轩不在意地笑言,“我哪里敢对你夏督察长‘逼人太甚’,瞧瞧,现在是你督察长带着人上门来找我。”他还特意用眼角扫了一眼那些警察。
两人用阴煞的眼神对望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夏文进先开口:“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
“在这个地方,我想谁要对付谁都能有办法,你说对吗?夏督察长。”严承轩脸上挂着冷笑,冷得旁人心底都发寒。
夏文进明显输了气势。
“你早该想到事情会闹得很大的,不是吗?”上楼之前严承轩特意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为什么,外面明明风和日丽、阳光灿烂,屋里温度却让人感觉到一再下降。
被爆炸新闻震撼到的人很多,其中就有吴氏夫妇。
“你说这年头的人那胆子怎么都不像是人胆子,这巡捕房是什么地方,也有人敢做出这种事来。”吴太太在沙发上直唠叨。
对面丈夫不出声。
她继续唠叨,“够可笑的就是现在那些太太们都不太敢出门,老精咧(很聪明),这牌局都想要设在自己家里,甭想,‘阿拉’也不干。”
“不至于吧,有那么吓人吗?”吴威武敷衍一声,他可没心思听那些无聊太太的话题,主要精力都摆在揣摩这件事情上面,这事到底会是谁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吴太太没发现丈夫有点不一样,自顾吃着水果,“当然有。”自言自语地数落某某的太太怎样怎样怕死,说的时候都完全忘记自己也怕死了。
吴威武在心里细细推敲,按目前情况来说,严承轩嫌疑最大。巡捕房最近是发了疯地针对严承轩,炸的又是夏文进的办公室,枪支炮弹不是人人都可以拿得到,事情干完又不留蛛丝马迹,那也需要一定清理现场的能力,除了严承轩,那还能有谁?万一真的是他……吴威武心跳加速,那么自己和夏芷瑜之间的协议恐怕又得要有变数了,明天,哦,不,应该是今晚,赶快让人给把银票给夏芷瑜送过去,这人情万万欠不得,严承轩这种强悍示威的方式谁看见不害怕?
至此,无论是何剑一派还是其它蠢蠢欲动份子,都被这强而有力的一炸撼倒,这一炸炸出了超强威力。爆炸案影响甚大,各方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夏文进因无法破案,在其父亲和大哥以及有力后台尼克先生极力周旋下,只做降级处分,由一个正督察长变成副督察长。
一场惊涛骇浪一时间看似平静了下来。
“少爷,松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早就这么做,这样一来咱们也不必损失一大笔钱了。”松平不解。
严承轩的回答有些无奈,“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乐意这样做。”
假如不是因为她,他实在不想走这么一步险棋,就如亦云说的,万一不小心死了洋人,事情将会是另一番局面,再者,得罪巡捕房,路,不好走下去。
“早这么做,早就平定下来了。”松平感慨,他哪里这种看似恢复平静的湖面,不过是一层虚假的表皮,随时掀起轩然大波。
夏芷瑜一个人坐在夏家花园椅子上,抬头静静地看着飘在上空中的红色风筝,风筝飞得不高,于是她起身,拿着线轴拼命在草地上奔跑,拼命地跑……
天不遂人愿,不管她多么努力,还是不行,风筝掉了下来,轻轻地飘落,却好似一把大锤敲打在她心头一样,她的心,好痛!
她以为在爱情的领域里,只有她发了疯,没想到严承轩也发了疯,可惜他的疯不是为自己而发,而是为了别的女人而发。
无意中自己害了二哥,她把这笔帐记着,把心痛记着,以后会好好跟严承轩慢慢讨还。
会有这么一天的,她相信总会有的。
今天不是放风筝的好天气,没有风,风筝飞不高,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它飞得更高,就好比是——天时地利不利于她,但,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明天,肯定会是不一样的天气!
她,永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