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有人说过这儿有夏家的人,不错,指的是沈蓉。近来她和吴太太走得近,吴太太开宴会自然不敢不请她。作为她沈蓉,即使明知道要遇见严承轩她也感到无所谓,毕竟那是夏芷瑜的私事,她假装看不见就是,在她心里,终归觉得自己属于沈家一份子多过属于夏家。这年头的人都这样,哪个山大,哪颗树壮,就靠哪里。
沈蓉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心里暗忖,难怪小姑子败得一塌糊涂。眼前这女人的美还真是不一般,恐怕敢站她身边的女人没几个。公道话终归只能摆上桌面,说心里话,她身为夏家媳妇,头上顶着夏家头衔,心里终归对流言蜚语有所介怀,脸上无光。
于是,在众人把注意力停留在这对出色男女身上时,沈蓉识趣地悄悄离开。
严承轩携着上图走到其中一张桌子坐下,并且吩咐松平拦阻一切干扰,今晚他不想应酬任何人。
他也被众多惊异脸孔感染,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她真是好美,美得很过分,美得很张扬,全身气质超众,莫名地散发出一种清纯和高贵。一身华衣艳服衬托下使其美丽闪耀璀璨光芒,这是人间里的人么?不,只应梦幻里才会有。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他本不愿被这么多人看到她,惹得万众瞩目,这份罕见的美他自私到只想独享。
“不习惯吗?”他轻声问她。
她点点头,同时开始慢慢地注意现场。
发觉她开始神游,他故意问她,“你在找什么?”
“没有,我在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上图回答很顺溜。
“我不喜欢这些。”她扬起下颚示意,桌面上摆着很多食物,不这样说就说不过去。
他也配合她,“哦!”他特意把尾音拉长,“我都忘了问你饿不饿呢。”
上图凝视着他的笑,这笑容怎么看都不自然,具体要点出哪里不妥,又无法讲明。
这时候,有佣人上了一小碟精致的糕点——桂花糕。
上图心底一动,知道他们已经成功进来了。
严承轩半眯着双眼,看出端倪,仍不动声色。他用手拾起其中一块淡黄色的小桂花糕,亲自送到她唇边,“上图,我记得这个你好像很爱吃。”
她被吓了一跳,他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她心想。觉得是自己多疑,为了不让他起疑心,她微笑点点头,“嗯,我确实爱吃,谢谢你记得这件小事。”
“这个对我而言可不是小事。”他说,表情煞是认真,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字地告诉她,“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觉得是很重要的大事,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
她极力镇住内心,不希望自己会受到动摇,“不累吗?”她问。
他摇摇头,“一点儿都不累,反而觉得很……幸福。”
幸福?他竟然跟她说这样是“幸福”?上图整个人都散了神。他懂幸福是什么吗?还是他认为能琢磨别人、控制别人、强求别人也算是幸福?在他心理面的幸福有这么简单么?抑或误导别人那就算是幸福了?这样的幸福和她理想中的幸福相差太远太远,她认定彼此理解不一,思想、理想肯定也不会相同。从来,她也不苛求别人要必须去理解和迁就于她,于千千万万人里面,她是渴望有这么一个人的,很渴望,但很可惜,他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你的‘幸福’是指什么?”她脱口而出。
他看着她回答,“我不知道它的含义,只晓得这是一种感觉。”
彼此双眼对望,透过他的眼睛她除了自己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正如她一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知今晚能不能逃离他身边。
“你的感觉恐怕欺骗了你吧。”她加以提醒。
她不信任他,早就是事实,在他使出手段威迫下,他再也不奢望她能对自己有好感,也不奢望她会热烈地回应,只是,他一直觉得,终有那么一天她能体会到这份感情,这是一份早就在他内心扎根发芽,深刻到割舍不下,就是身体腐烂剩下灵魂亦不能自持的感情。他长这么大,从未试过心里有过这种感觉,对某一个人有过这般执着,他承认,这有点接近病态。
“你错了,感觉最不可能欺骗的就是自己。”他答道,并继续递上先前的桂花糕,“景小姐,赏个脸吧。”
上图背后没有退路,他在面前步步逼近,桂花糕都伸到嘴唇边了。
还是警惕地看看周围,确定位置隐蔽,这才领情,小咬了一口,一抹红色口红沾在糕点上面……这种暧昧到极点的动作令她何难接受,待她慢慢咀嚼完,伸出手打算领过自己拿,不料……
他竟一口吃下去了!
“诶……那是我吃过的……”她惊呼。
“咳!咳……”
她就是想告诉他这样吃法会噎死!
“来,快喝水!”她帮他拿起桌上水杯,并递到其嘴边,让他快速喝下。急速之下,她完全忘记其实她本不需要喂他喝。
她举着水杯,看他偷偷泛笑,她想把水杯撤下,谁知他竟然咬着水杯不放。
那只好她放手了!
她手一松开,玻璃水杯太重,他肯定咬不紧的,她特意做了接杯准备。
果然,她手一松,杯子就要跌下来,她伸出两只手去借住……
同一时间,他也伸出手去接……
他更快,两只大手把水杯握得紧紧的。
她也握了,握的是他的手……
气氛凝结在这一瞬间……他手心的炙热透过她的手心传输到她身上,她感到全身发烫,很快地,她把玉手撤下。
“对不起,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
“桂花糕真是很好吃,难怪你那么喜欢。”他笑言,故意轻松地帮她化解窘相。
忆起他刚才吃糕点,她就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他不解。
“哪里有人像你这样吃法的,一口下去,会噎死人的。”她笑意难掩。
他也跟着一起笑。
“你笑什么?”她问他。
“那你笑什么?”他反问。
“我……”她先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在手袋掏出丝绒手帕,伸手帮他轻轻地擦去嘴角沾着的粉末。
忽然,他莫名其妙地伸手抓住她欲往回缩的手……
她盯着他,“放开我。”
“不放。”他还是拽住。
上图害怕一挣扎又会像上次一样被拽到脱臼,开始小心翼翼,不敢挣扎。
“严少爷,待会儿我想请你上去说几句话。”
吴威武的声音飘来,解救了上图。
他不甘心地放开她,回头看着吴威武。
“我?为什么是我?”他问,多少能猜测到吴威武的真实用意。
吴威武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就是……那个……都是我的错,之前我瞒着你偷偷想搞到姓郭那个烟草公司,现在外面众多揣测,要不,你就上去澄清一下,也好让大家明白。”
让大家明白,明白什么,自然是明白严承轩不记挂吴威武的过分,依然是朋友,依然是伙伴。
严承轩都猜中。
“不必了,我的到来不解释了这一切吗?”
“可多少还是会有一些……”
“你、我不放在心上就成了,别的咱俩不需想太多吧。”有些时候,明知的一些事,严承轩特地要留着,不喜欢把它分得太过清晰易辨。
这个回答多少让人不安心,但吴威武当然不敢再说什么,事实上,今晚严承轩的出现已经让这个宴会有了意义,好平息一下外面盛传严、吴即将可能要翻脸的传闻。暂时来说,吴威武也不想得罪严承轩,在没有特大利益冲突情况下,这条关系线还是维持和睦得益。胜在有其太太这条妙计,才让他今晚睡个安稳觉。
“那待会儿就请严少爷开个舞吧,这个您可不能拒绝了。”吴威武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行,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上图没有留心他们的对话,趁着他们说话时,她开始四处寻找熟识的身影,很奇怪,始终没有看见。
是有突发状况吗?还是遇上什么困难了?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是被人发现了吗?是严承轩又发现了什么吗?上图害怕地想着。她一味地在思考这些,并没有发现吴太太也走了过来。
“景小姐,我太太问你喜欢跳舞吗?”吴威武问她。
她没有反应,一个劲还在思考别的东西。
“景小姐……”吴威武在喊。
上图突然回神。
“我……我喜欢。”她敷衍着。
“那就太好了,请吧。”吴威武给他们让出道路。
“请?”
上图这才知道要和严承轩跳舞。“跳舞?我不行。”她连身拒绝,天晓得她到来的目的。
“不行?刚才你说过喜欢的。”吴威武装傻。
“我……我不会。”她狡辩。“不会?景小姐是商户人家出身,大家闺秀,也经常要应酬……”这下是吴太太觉得奇怪,现如今要说在上海不会跳舞的女人,那可不多了。
“她跟你们开玩笑呢。”严承轩拉着她起身。
“我……”她不知该怎么办。
“景小姐,来一曲华尔兹吧。”
说完,严承轩拉着她走向客厅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