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吴太太到访,一进门看见上图在客厅坐着便嚷嚷着“景小姐”前“景小姐”后,好生熟络一样。
“吴太太是来找严大小姐吧?”上图问。
“是是,景小姐最近可好?”吴太太很会做人,正所谓“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严少爷的座上宾她怎么能忽视。
“多谢关心,很好。”上图回答完打算离开一个人到花园静静,反正肯定已有人去通报严氏姐弟。
“哎呦,景小姐怎么一看见‘阿拉’就要走呢?难道‘阿拉’有这么吓人么?”吴太太夸张地鬼叫起来。
上图赶紧停下脚步,“怎么会,吴太太想多了。”
唉,上海女人中这个吴太太可算得上是经典人物了。
正想着,严承敏已经到来,许久不见面的两个女人噼里啪啦抢先说话。
“白太太,才多久没见,你这肚子快有我肚子大了。”吴太太呵呵大笑,整个大肚腩跟着笑声有节奏地晃动。
“可不是,丑死了。”严承敏装出很难过的表情。
“不怕不怕,白先生不敢嫌弃你。”吴太太高兴有人和她一样胖了。
其实严承敏身子也不是很胖,就是比之前没怀孕圆润了很多,不过肚子已经天天见涨。
“你家白先生也住这边?”吴太太问。
“没有,他说了,不敢住这么豪的房子,怕睡不着。”兴许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叫做骨气的东西,死活放不下,要不是她骗他说自己帮助承轩的任务在身,恐怕他早就把自己强行拉回家去了。
“他不来看你?”
“来,天天来,刚刚走了,过两天又要去出差。”严承敏故意把话说得大声一点,最多等一下她打个电话回去,让亦云迟两天再来看自己,以免上图起疑心,怎么白亦云不用出差也不把妻子接回去?
“吴太太,怎么都不过来看我阿,是不是不能陪你打牌就不理我了?”严承敏岔开话题。
“哪里,‘阿拉’娘家最近喜事多,‘阿拉’母亲刚过完大寿,这外甥女又要出嫁,要帮忙打点,就没能腾出时间来。”
“难怪最近你脸色这么红润,看来这喜庆能感染人。”
“白太太可真是会说话。”
“别光顾着说话,来,过去做,咱们好好聊聊。”
“好。”
吴太太口里一边应着,头一边四处望。
“我说吴太太,你在找什么呢?这是第一次来咱们严家阿?”严承敏好笑。
“没有,咦,你家承轩呢?出去拉?”
“没出去,楼上书房呢,最近都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认识他这么久,哪一天他不忙的?”吴太太帮腔说着。“我家老吴也是,最近就没见着他人影,要不是晚上他还会回来睡,‘阿拉’饶不了他。”
“敢情吴太太是寂寞了?”严承敏取笑道。
“瞧你说的,‘阿拉’是担心老吴。”
被吴太太硬拉着留下来的上图另待一边沙发,手里玩着茶几上的弹珠棋,耳朵却在听着这些女人之间无聊对话。她无意要偷听,只是与吴太太不熟,硬插进去说话显得很怪,况且也真没什么话题可说。
“谁寂寞了?吴太太吗?还是老吴?”严承轩的声音出现。
“我想多半是吴太太,吴威武他没这个胆子。”他自作聪明,自问自答。
“严少爷阿,看见你可好了,‘阿拉’要当面谢谢你,上次你让老吴带回去的蛋糕很美味。”
吴太太是打从心眼里喜欢严承轩的大方和细心,他和芷瑜好时,吴太太就自荐要当媒人。可惜,看来这媒人是当不成了。
“吴太太几时学会这么客气了?”
严承轩说着,走到上图坐着的沙发坐下。
“对承轩你‘阿拉’啥时候不客气了。”
这时候佣人上了茶和点心。
“吴太太,请吧。”严承敏指着大茶几上面的糕点,除了上图正在玩的那盘弹珠棋占据了小小位置外,其余全部空隙都被摆满。
看见美食,吴太太一阵开心,“严少爷家就是好,能吃到大上海最美味的点心。”
“那就别客气,使劲吃,我家那个洋师傅实在是太有空了,多给他点活儿干一下,要不然哪天把他养得胖到走不动就糟糕了,我可没空送他回法国。”
全部人都在笑,上图也被笑声感染,事实上这确实是个笑话,严承轩爱笑,可说笑话时他从来不笑。
他注意到她的笑靥,虽然她低头正在一个人玩弹珠棋,透过侧面他知道她也在笑,她的笑很美,只是印象中在他面前她很少笑。她选择了白色和蓝色弹珠,走完白色弹珠,她正在思索着要怎么走蓝色弹珠,现在看来蓝色弹珠明显弱势,起码慢三步。
他伸手拾起棋子走了艰难的一步,意思参与进来。她当即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又低下头,走白色弹珠。
“看吧,景小姐真是有福气了,能有严少爷这么体贴的情人度过下半生。”吴太太油嘴滑舌,确实是交际能手。
上图没回应。
“应该说是吴威武有福气,能娶到吴太太这种好女人,人情世故他一点不用花心思。”严承轩也是交际专家。
“瞧你说的,老吴要是看见‘阿拉’吃这个洋点心,准是没完没了在耳边碎碎念。”吴太太见吃难忍,又怕丈夫嫌弃自己肥胖。
“没事儿,回头你捎给他一句话,保证他以后再也不阻止你吃蛋糕。”
“什么话?”
严承轩先走棋子,然后说:“你就告诉他,要是你没这个身形估计他也没这个家底。俗话说‘狗瘦主人羞’,这妻子要是瘦成皮包骨他的脸往哪儿搁?看相的也说了,没点体型的人无法镇宅和守财,要是没你,就他吴威武那模样还不早玩完了。”
吴太太被奉承到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说话,上图心里暗忖。还有这棋子,怎么走着走着好像蓝色棋子已经有了转机。她加紧思索,再出一步。
“对了,你家老吴呢?怎么这些天都不见他,电话都联系不到他。”严承轩转口问。
“他阿,别提了,不晓得在忙什么发展大计,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从没见他这么忙碌过。”吴太太语气中不乏怜惜,可见他们夫妻间感情深厚。
“这男人拼了命干事业不也是为女人吗?威武兄他是也是为了你,吴太太你就体恤一下他。”吴威武到底在忙些什么,松平跟他报告过吴威武这两天有所动作,之前他一直都怀疑吴威武会私下单独行动,抢夺郭世昌手上的烟草公司,看来并非杞人忧天。
棋盘上,蓝色棋子已经开始反超白色。
“那严少爷的拼命也是为了景小姐咯?”吴太太拿起切割得精致的蛋糕咬了一口,硬要把不开口的上图拖下水。
上图这次没有那么镇定了,玉手一抖,弹珠滑落在雪白的地毯上。
他伸手拾起珠子,交到她手上,转头回答吴太太,“当然。”
闻言,上图害羞到脸红耳赤。
“吴太太,试试这个蛋糕,新出的玩意,口感很好,一点儿不腻。”严承敏暗示吴太太点到为止。
吴太太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不懂,“白太太,这蛋糕‘阿拉’一会儿再吃了,‘阿拉’这次来是想要在这边摘点艾叶回去做药用。”
“这边有艾叶么?”严承敏并不清楚。
“老吴告诉我,严少爷家的花园有,‘阿拉’管他带,他经常不放在心里,不得已要走一趟。”
“我让人给你摘。”严承轩说。
“不用,正好‘阿拉’可以和白太太走一走。”
应该说正巧她有话要和严承敏说才对。
两个女人来到花园。
“白太太,有个是事情要跟你说一下。”吴太太表情不像刚才轻松。
“什么事阿?”严承敏觉得不是小事。
“你知道吗?‘阿拉’近来都和沈蓉打牌,这最近夏家又站起来了,听说夏芷瑜她勾上了外国人,很有关系,帮了夏勇流复职不说,还拿捏了外国人这些王牌。上海滩你是知道的,英、法、德越来越强悍,说不定哪一天不知是谁的天下了,这眼看夏芷瑜又拉上了这条海外线,看来对你家承轩是一个大威胁阿。”吴太太好心提醒,当然,她的好心是因为其丈夫似乎也已经和严承轩同一战线,她不得不担心。
“应该没有你想得可怕吧?”严承敏不敢往深处想。
“‘阿拉’也希望不会,可你知道,这夏芷瑜为了你家承轩割脉的事情都敢做,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这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阿拉’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看来吴太太的心思不光是在麻将桌上。
“那咱俩能怎么办?”严承敏头皮发疼。
“‘阿拉’看那个景小姐也并非是非君不嫁,要不你就好好劝劝承轩……‘阿拉’的意思也不是要拆散他们,你可以提个意见,让这景小姐委屈点,做个姨太太,名分罢了,顾全大局。”
“劝过了,劝过不少回了,行不通。承轩还说了,就非她不娶。”
严承敏不是不喜欢上图,而是她心里认同吴太太的说法,夏芷瑜不是等闲之辈,夏家也非一般家庭,真是令人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