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严承轩蓝色弹珠棋子杀出一条血路,逆转局面,反败为胜。
上图诧异不已,明明刚刚自己离胜利只有几步之遥,为什么这种棋子他还能逆转乾坤,她很怀疑是不是他趁自己不注意多走了两步。
“为什么你能赢?”她抬头问,表情有点像小孩子在问大人一些很幼稚的问题。
“因为你走错了,刚才你应该先走近的这颗,应该先走远的,用近的这颗当做跳板,至少可以挽救三步。”他摆出之前的棋局向她解释。
她恍然大悟,笑笑说道:“技不如人。”
“以你的资质,相信不用多久便能成为一个强劲对手。”他知道她刚学会这个棋子。
“过奖了。”她笑言。
在这个宅子里,这种棋盘不少见,起先她不以为意,后来发觉他似乎很喜欢走这种棋,有时他就是自己一个人也在走,还走得很入神。这种棋怎么会这么有魔力?她无聊时琢磨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难处,后来才发现其实这里面有一个很深刻的原理,这是一种要学会给自己制造机会又要学会利用对方给自己留下机会的棋,要全神贯注缺一不可,几乎每一颗棋子的挪动先后顺序都能改变整盘棋的输赢结果,每跳走一颗棋子就要想到往后至少五步以上,它不像象棋那么沉稳简单,弹珠棋很活跃,似乎很难捉摸到,更困难的是要不留对方机会,不能成为对方的跳板。而且这些珠子每一个位置都得时刻留意,普通人很难做到兼顾这一点。总之,这是一种看似简单却无比复杂的棋。
相当有趣的一种棋,她承认她喜欢。
同一天时间里已经第二次看见她的笑了,他有点不解,今天的她看起来有点高兴。
不经意间她蓦然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两人就坐在一张沙发上,虽是长沙发,也不算很长,反正他们平时是很少像现在这样那么自然地靠近,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气氛静谧得有点过,她心跳开始加剧。
回想到他前阵子的过分行为,她有所防备,打算溜之大吉。
一转身,她的手掌就被握住。
不得已,她只好拧过头来。
“再来一局吧。”他说。
原来只是下棋,她虚惊一场。
目视自己仍被握着的手,她倒也不想挣扎,口里说着:“不玩了,赢不了你。”
“再一局吧,再一局就好,我让你先走三步怎样?”他开出条件引诱。
也不管彼此多么像是在情侣在调情,她假装想了一下,“好吧。”
不愿意承认的是,她很喜欢走这个棋;更不愿意承认的是,她很喜欢和他一起走这个棋。很难得,性格各异的人竟然有相同爱好。所以,她不得不怀疑,再这样下去她是不是会改变心意。
要问感情是不是可以培养,她能够回答,一定可以。人心是一种非常能感应温情的东西,久而久之会由表层浸入里层,然后把整颗心都染透。
严承轩看着她时不时心有所思,倒也乐在心里。一个男人要是不能让一个女人上心,那么,她是永远不会喜欢上你,所以,不管她是讨厌还是喜欢,首先要让她记得有个你。他始终相信可以打动她,因为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加懂得自己的人了。不知的人会以为他是恋上她的容貌,其实不全然,比起她的花容月貌他更看重她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灵,这是一份无比纯洁和善良的心,世上仅此一颗,再无其二。
隔着玻璃,严承敏看到两个人在很认真地走弹珠棋,上图不时会托腮思考,承轩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承敏记不得他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偷偷看着上图。充满深情的眼神,连她这个姐姐都要妒忌。作为承轩的姐姐,她无比希望他能够幸福地过完一生。外人以为很坚强、能干的严承轩不过是一个伪装起来的男人,他历经艰辛和苦难才换来今日的成功,一切心酸他都从来不提,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名声,换来自己姐姐的幸福,不管外人如何形容他,始终他都是她最亲最爱的亲人,他的爱也是她的爱。
“你知道吗?承轩很喜欢她。”严承敏感慨地告诉吴太太。“远比咱们想象中要重要许多,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让程轩他这么上心的,别说是让她做小的,就是要她受一丁点儿小委屈恐怕承轩都会心疼得要命。”
“唉,这严少爷那份感情瞎子都看得出来,可怎么说呢,有些事吧,不是‘阿拉’杞人忧天。就昨天,在百货公司‘阿拉’远远瞥见芷瑜,你晓得当时她穿的是什么衣服么?不就是之前严少爷送的那件裙子。白太太,你说说,这女人要是真能忘记心里那个男人,她还会穿着那个男人送的衣服吗?不用想也知道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女人百分之一百忘不了那个男人。”吴太太细心地作出分析,她今天一趟严家之旅目的就是要说的这番话,当然,她是不敢对严承轩说的,只有通过严承敏把意思传达。
“我想可能短时间之内难以忘记而已吧。”严承敏实在不敢往深处去想。
“‘阿拉’就不明白了,这严少爷也没有哪里不好阿,为了她竟然连夏芷瑜都不要了,你说这个景小姐‘阿拉’怎么横看竖看都觉得她不喜欢严少爷呢?”吴太太也跟严承敏的视线望去,一个劲地感慨。
“我想她也不是不喜欢吧,可能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严承敏视力很好,几次捕抓到上图眼睛里闪过的异样眼神——一种充满矛盾兼自责的眼神,充分能说明她的内心并不如外表看来平静。
一个下午,四个人四种心思在这座宅子飘荡。“少爷,按照您的吩咐,确定了和李永才勾结的人就是何剑。”松平在书房报告。
严承轩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是他看错了吗?自家今天怎么看起来心情特别好,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少爷?”松平喊了一声。
“我都听见了,这样,你去查一下何剑和郭世昌的渊源吧,深入一点,不要漏了什么细节。”严承轩确实高兴,因为今天一个下午他们相处得很好,在他一再乞求下,他们一局接着一局,竟走到晚上,都没感到疲倦,最后就是饿了,然后一起用玩餐,彼此好像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一件事,就是吴先生,真如少爷所言,他最近打起烟草那边的主意,由于郭世昌最近资金短缺,吴先生拼命地抢客人,看情形,过不了多久这郭世昌的烟草公司就归吴先生了。”
“他用什么方法抢客人?”要知道要抢走郭世昌的客人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简单,就压低进货价格,目前以郭氏的资金很难承受这个风波。”
“那你吩咐下去,咱们也让‘鸿发’那边把价格和吴武威的持平,必要时可以再低一个点,然后你让管事人根据客户大小分析,再允许其可以赊货最多百分之二十以上。”
“少爷,这样子做恐怕会得罪吴先生。”松平有所顾忌。
“那他私自敢做就不怕得罪我吗?”严承轩笑得诡异,“你按吩咐办事就是了,吴威武那么聪明,他一定能领悟我的意思。”
“可这样资金不小,还有郭世昌那边呢?”
“现在全上海滩的人都个个晚上睡不着觉,都在惦记着郭世昌那份儿呢?他郭世昌现在哪来火力对付咱们。至于资金,我明天给你一箱金条,够扔了。”
这箱金子可不白扔。对烟草公司吴威武一直上心,之前吴威武也向他提议一起抢过来,他不是不想,不过可能他和吴威武一样,大家都是一个心思,都想占为己有。吴威武见他答案含糊,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私自抢先一步行动。
郭世昌除烟土狂获暴利外,最有价值的就是烟草,谁得到手都将能成为一大添翼工具,因此他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居于时间的长短以及关系的巩固,在这之前没有人能抢走郭世昌的烟草生意,眼下郭世昌被烧去一大批烟土,血本无归,损失惨重,这事情传到那些客人耳里,郭氏已经大打折扣,人心最伪,也最淡薄,这个时候是出手的最好时机,看来这次要把郭世昌打倒的胜券在握。不过,吴威武即将成为一个大大的绊脚石。对于这个绊脚石,严承轩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解决,只好先打压下来再说。
“还有一件事,据可靠消息,郭世昌的广东买家明晚会到达泸。”
“是吗?”严承轩嘴角上扬,“那就一起解决吧,记住,干得干净一点。”这已经是郭世昌的最后救命稻草了,真不敢想象这根稻草被压垮后郭世昌会怎样,这上海滩又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