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屋内这一男一女,通过私家侦探资料介绍,严承轩并不陌生。一身中性打扮的周婉玲乃是上海周家小闺女,而另一位灰色长袍,戴着金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便是张君涵。刚刚他都窥见了,是的,他偷看,他本意是不想打扰别人的谈话,谁知他位置角度太好,刚好能看到这两位客人。张君涵未免也太过了,这么赤裸裸地在喜欢自己的女人面前表达喜欢另一个女人,到底叫周婉玲情何以堪。
她呢,看她景大小姐一脸懵懂,怕是尚不知情。
“严少爷,您请稍后好吗?我现在有贵客在,不方便与你谈生意。蓝梅子,把严少爷请到书房等我。”上图面无表情下逐客令。
这个严承轩,真是阴魂不散,不知是否听到什么?她有点担心地想着。
蓝梅子赶快地领命:“是的,小姐。严少爷,这边请。”
严承轩别有韵味看了张君涵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不用带路了,就在我房间对面,我找得到。”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伟岸的身影渐渐离开众人视线。
上图被他一句话气得脸红不已,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误导别人,让人以为他们的关系好像很好很亲密一样,还有,蓝梅子怎么就没告诉她,他穿长袍竟然这么……这么好看。
一人自称“承轩”,一个称呼“严少爷”,张君涵和周婉玲已经知道眼前这一男子是谁。也对,试问有哪个人身上能具有这般王者气势。
张君涵明白,他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而那一眼里面,他对自己下了战书,也下了决心。
“上图,你怎么招惹上他?”周婉玲脸上很担忧。
“唉,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临别时,张君涵神情凝重地对她说:“严承轩不是简单的人物,千万要小心。”
“嗯。”
周婉玲不忘叮咛:“自己要小心。”
“你们也是。”
送别友人,上图急召老程叔到书房,准备和严承轩做个了结,看来不能对这种人太过客气了。
书房里,严承轩仔细地端详着里面每一件摆设。
房间充满文人墨气的气息,靠墙边有一个长长高高的书柜,整齐地摆放在着各种书籍,每一层书籍被详细地分类并贴上指示字条辨析。在书桌后面也有一个书柜,比起刚才那个靠墙边的书柜,这个比较小,上面放满账本。书桌左边有个柜子紧锁着,大概一些重要账本才会放里面。
书桌上有一个大算盘,木质全黑,算盘珠粒粒饱满圆润,从算盘珠的光泽度来说,该是被人常常拨打而一尘不染,推算到算盘应该有些年龄了。他不由自主有意无意地伸手打了几下,算盘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幻想着她对着账本打算盘的情形,该是怎样一番认真呢?
桌上还有两支笔和几张白纸,除此以外,不见外物,甚是简洁。
墙上有几幅字画,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笔,可字体很好,落笔铿锵有力,刚中带柔,丝毫不输名家。
来到窗边,窗台上一花瓶插着新鲜的桔梗,就跟刚才客厅的花瓶一样,那么美丽和悠然。
他也听见了,她喜欢这花。
花朵正开得灿烂,多美的花儿,是该喜欢,谁不喜欢?
他伸手抽出一枝,脑子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花儿只有他能摘,为了这朵花儿,他留住那个念头。
至于那个男人,他休想染指!
听见高跟鞋脚步声,他又将花插回去,双手交叉靠背。
“不好意思,要严少爷久等了。”上图说着,一路举步到书桌面前的椅子坐下,也作出邀请他在对面坐下的手势。
严承轩没有按照她的提示规矩地坐下,而是把修长的身躯依附在书桌边缘上,双手撑在桌上,探着身子问,“景小姐接待完贵客了吗?”
不知是桌子太小,还是他的身子太长,他的脸就在她面前,近在咫尺,她甚至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她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声音有点波动:“严少爷,请你坐好,我不习惯这样子跟人说话。”
长袍在他身上显得好看,能把长袍穿得不留一丝中规中矩味道的恐怕只有他一人。
他不为所动,仍然保持姿势,“刚刚你明明就是这样和别人说话的。”
他承认他生气,生气她对别人怎么可以这么热情。
她瞪大眼睛,有点怒意,“男女有别,请你自重。”她的热情仅是针对女性,对君涵哥她都没敢有肢体接触,甚至都保持一定距离。
一点也不畏惧,不理会她发出的警告,他问她:“墙上那个字画是你写的吗?”
丹凤眼瞪得更大,这次是吃惊!他是怎样猜到的?
知道答案,他更加得寸进尺,把彼此距离缩小到毫米只差。
两张俏脸相对,她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感觉稍稍用力就会触碰到他。
屋内霎时寂静下来,只有两颗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她的急促是因为紧张。
他的急促是因为很难控制自己不去侵犯她。
…….
门外,传来蓝梅子的声音。
“小姐,老程叔来了。”
上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蓝梅子养成人未到,音先到这个“好习惯”。
“你的丫鬟真讨厌。”他这样告诉她,然后规矩地坐下。
上图收拾一下心中情绪,严肃地说:“严少爷,我现在就你先前提出的合作提议正式给你答复,我拒绝和你合作。”
这时,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老程叔和蓝梅子,她感觉一下子有点安全感,活了这么大,她从没有像刚才那么害怕过,那是种感觉自己内心已不受思想控制的惧怕。他每一次靠近,她都会感到自己被吸引,深深地被吸引着,情感陷入另一个世界,主宰着心里滋生一份完全陌生的勇气,以及想要不顾一切去追求这份感情…….
她害怕面对这样陌生的自己…..
“景小姐会算账?”严承轩这样问,一手拿起算盘在面前滴滴答答盘打着,动作熟练无比。
“小姐……”老程叔想要开口重申什么却被打住。
“老程叔,我之前盘算过的账目您有核实过吗?”上图故意不给机会老程叔劝说。
“回小姐,有的,您盘算出来的账目全对。”老程叔不敢多话。
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严少爷,上图已经把数目算得很清楚,确实,不做您这笔生意是我景家的损失,可历来生意有风险,这盈亏之事谁都说不准,现在世道这么乱,搞不好哪一天这仗打到上海滩,这个可能还是有的。”
在商言商,像她这样做生意的人不多,或许真找不着几个了。放着大好生意不做,还得要拼命找借口推掉。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神情看起来很认真,在场的人忽然发觉,他不说话其实很可怕。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景上图,请你再仔细想想,不要费心找那些有的没的做借口,仗打到上海,杭州也早就不保了,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还有一次机会。”
他说得很认真,他甚至只喊她全名,也不再做作地自称“承轩”。
既然他不再虚伪,她也坦白,“我想得很清楚,真的不想跟你合作。”
是的,他已经看见她眼神的坚定,他笃定这肯定不会是她最初的决定,她绝对有犹豫过,不然依照她的性格不会有盘算这回事,就算她留他下来,也只是敷衍,有过盘算这回事就证明她有考虑过合作。到底是什么因素致使她有这个决定?是刚才那个男人吗?他为这个想法感到愤怒。
“你知道你这个决定会改变很多事情吗?”他语气出现尚未有过的低沉。
她没发觉当中异样,“感谢严少爷厚爱,辜负您一番好意我很抱歉。”
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深邃的眼神望向她,“告诉我你拒绝的真正原因。”
她转移视线,“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他眼神步步相逼,“一定会有,不然就不会出现问题。”
无处可藏,她只有鼓起勇气拒绝他:“请原谅,我真的没有答案给你。”
他瞪着她!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怒火,“我原谅你暂时没有想到。”
“不会有答案。”她重申。
“一定会有。”他也重申。
“可不可以......”
“不可以!”只见他额头青筋凸显,快速切断她的话,“放过我”三个字他硬是要她吞到肚子里。
合作谈判决裂,在严承轩离开后,上图双肩明显松垮下来,她就知道躲不过去。对方是严承轩,她能躲到哪里去。这些年来,景家茶叶渐渐走上轨道,她一直以来都积极争取和“鸿发”合作,深知这是一条光明大道,也是唯一可以把景家事业推上更高一个层次选择,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却不敢接受。她不是不清楚严承轩想要什么,她不能单纯地以为这是一桩两家便宜的交易。严承轩以唯利是图闻名,能成为上海滩一代大亨绝不会是偶然,不是她招惹得起的人物。一旦陷入与他的战争,她实在无法胜于这个对手,无法全身而退,她只能选择不应战。
他走了,可为什么她感到整间屋子都是他的气息,那么令人窒息,勒得她都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