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和往常一样,一早便在书房。蓝梅子都告诉她了,忆起昨夜在他面前有失礼数,她就尴尬不已。她努力在回忆,却怎么都记不起昨晚的事情,她老觉得好像还有一些是蓝梅子不知道的,到底是什么,她到现在也想不起来。
今天是第三天,相约交出答案的时间已到。想到他就要离开,她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等一下要面对他,她又开始踌躇,想交给老程叔去办,只怕又会让人觉得敷衍。
这时,下人进来报告客厅来了两位客人。
“君涵哥、婉玲姐!真的是你们。”上图喜出望外,上前迎接。
张君涵微露浅笑,“是我们,你近来可好?”
“嗯,上图很好。反而是君涵哥你,你没事吧?”
“没事了。”他明白她所指之事是火车站一事。
“婉玲姐,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上图主动上前紧握周婉玲的双手,激动心情不言而喻。
“就在你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怎么都不等我回来。”婉玲语气责备,表情却丝毫不见愠意,反握其手。
上图解释,笑容可掬,“这不,家里有事放不下嘛。”
“好,这次就饶了你,看在你对你君涵哥冒死相救的份儿上。瞧,我给你带来桂花糕过来。”婉玲指着桌面一堆散发香味的糕点。
上图连连道谢:“真是感谢婉玲姐,太有我心了。来人,快备茶,两位快请坐。”
她忙着叙旧,差点都忘了礼数。
“此次君涵专程前来是为了上次的事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
张君涵由衷道谢,一颗漂泊以及坚硬的心灵逐渐被这个小女子融化,明明就是一个弱女子,为什么她身上总散发出一股坚韧的力量,能赋予别人安定和幸福感?同样是一起读书的师兄妹,婉玲也美丽,也坚强,也善良,也善解人意,可是两人就是不一样。眼前的她总是比别人多了一点难言之魅力,并不是泛指外表这么肤浅,而是由内心而发,一种能融入别人心灵,占据别人心灵的神奇魔力,会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当中,难以自拔。
他着迷的眼神一闪而过,却被另一角的周婉玲抓到。
上图始终忙着泡茶,倒茶,“君涵哥太客气了,和我还需要这般计较吗?更何况,上图这也是在尽一个中国人的责任,婉玲姐,你说是吧?”
“嗯。”周婉玲敷衍一声。
读书时期,张君涵已是地下党员,周婉玲紧随其后,而她在两人的阻挠下并没有参与,不久后她便接到父亲得病消息,匆匆赶回杭州,这一别,为国请命的大事就此搁下。她心里并没有因此放弃,这几年来她都在积极地帮助张君涵,协助他们完成一些危险工作,上次带往上海的西药就是给他们带的。她做事从来不问他们为什么,她知道他们都是在积极为国家取得统一和和平战斗。
“上图,这太危险了,下次你再遇上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要这样做,你可知道一旦被发现你在掩护我,就连你也同样被定为乱党。”他想起后怕,一脸愧疚。
反观上图,脸上丝毫不惧,轻描淡写地说:“君涵哥,你这是哪里的话呢,就算真如你所说,我也不怕。”
“可是我害怕。”他神情凝重。
上图俏皮地眨眨丹凤眼,“为什么?”
因为她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因为真是那样的话,我对不住你父母。”他换成另一个能让人接受的解释。
她牵强地笑着说:“又是这句话,以前你和婉玲姐阻止我加入你们的时候用的就是这话。”
也许她不会知道,其实他不愿意她加入的真实意图是,他不希望看见她陷入危险当中,他只愿她平安,能幸福地度过人生。
“君涵哥、婉玲姐,来喝杯热茶。”她分别给他们递上。
他接过,先闻后饮,感叹:“好茶!”
“好涩。”周婉玲脱口而出。
“涩?婉玲姐是说这茶苦涩?”上图吃惊,举杯亲自品尝一口,并没有苦涩味道,味儿刚刚好。
周婉玲微微苦笑一下,目光投向张君涵,“没有,大概是我喝不习惯茶吧,我一向很少喝茶,对吧,君涵?”
张君涵的回应是低头避重就轻,也不说话,就只是喝茶。
这个苦涩是要他才会明白,茶味儿并不涩,她是心里苦。她要是不知道,看不到他喜欢着另一个女人,她就不会感到有这阵苦涩了。已经不是第一次,连她都无法计算有多少次,她曾在他眼里清清楚楚地瞧见那抹属于迷恋的目光,给人感觉是那种仅一眼,就许给对方天荒地老。试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能伤害一个女人的?她周婉玲也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假如上图愿意回应,她一人受伤又如何?
上图不明当中端倪,只以为两人像其他情侣般私下吵嘴,便不以为意,道:“让上图给你们泡一杯顶级好茶吧。”
客厅一角的花瓶惹起周婉玲注意,她起身走到花瓶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插在花瓶的鲜花,娇滴滴的桔梗含苞欲放,朵朵精美,散发高贵、美丽、淡泊的气质,就好像正在重新亲自泡茶的上图,这种花跟她太像太像了。
“桔梗怎么会这么早开花?”周婉玲语气里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悲伤。
正认真泡茶的上图听见了,抬头瞄了一眼,回答:“是阿,今年很奇怪,花期竟提前了一个多月。”
“你有种这花?”周婉玲敏感地问。
上图微笑,双手仍然忙碌,“嗯,自从那一年我生日收到你和君涵哥送的桔梗开始,我就喜欢上它,我开始查阅有关它各种资料,然后在家里种植了一大片。刚开始种的时候种不活,后来君涵哥告诉我可能是土壤问题,桔梗适合种植在沙质壤土,我让人备了一块沙质地来种植,终于让我掌握到能适合它的生存方式……”
周婉玲两眼空洞,一颗心跌落到悬崖底。那年送给上图那一束桔梗就是他挑的,她很诧异,为何他能挑到和上图气质这么相似的鲜花,她问他为何要送桔梗,他说没有特殊的意思,只是瞧这花好看,可明明他就对这种花了如指掌,明明就是有意义的,他到底为何要撒谎。她质疑的目光注视着他,他还是闪躲。
上图重新冲出茶水,亲自给婉玲送上:“婉玲姐,这杯绝不可能是苦的了。”
周婉玲望着她,神情复杂,接过,喝下。
“如何?”上图问。
“很甘醇。”周婉玲笑笑回答。
其实茶一直很好,只是她心里苦涩,很苦很涩。
周婉玲表情奇怪,上图只以为她心情不好,或者被其他事情困扰,疑问只一闪而过,继续热情招呼:“你们从没有到过我家,这次上图一定要好好款待两位。”
这时,两人面面相窥,异口同声说道:“我们心领了。”
“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周婉玲接着说:“我们马上要到广东去,孙先生正在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这次是路过,君涵他说一定要进来道个谢,才会安心。”
“那只有我下次到上海探望你们了。”虽失望,上图仍开心,知己相聚不问长久。
惺惺惜别之际,门外一声音响起:“原来景小姐有贵客到访,难怪承轩等来等去都等不到景小姐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