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你所说一般在这盛世景象之中隐藏着种种不寻常的事情,可是也不至于不可收拾,不可更改,以致乱了天下吧?”接话的是郑大山,显然他不同意萧逸的论断。
“莫要小看了这些个种种不寻常的事情,它们在急速壮大着,已经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暗流。现时是潜伏着,可是一旦爆发,则定然会是惊涛拍岸,使得乱石穿空,乾坤颠倒。乃至使得盛唐这座巍巍大厦一朝倾圮。到时满世断梁碎砖,残花败草。现在的种种盛世景象终都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到底终将不复存在。”
萧逸依旧淡淡地说道。他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上到当朝权贵,中到文人士子,下至黎民百姓,都沉醉在这盛世表面的喧嚣中,他们时常把这浩浩盛唐比作巍巍强汉。战败了东西突厥解,决了外在势力对大唐政权的威胁后,那种对外的安逸感,甚至比驱逐了凶悍匈奴的大汉都更甚一筹。可是他们忘记了盛极必衰,极致而返的道理,忘记了大汉帝国也出现了王莽篡政的事件,直到刘秀横空出世,励精图治,实现光武中兴,才延续了刘汉四百余年的朝祚。现时能够保持清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人几乎没有。即使是把民间疾苦,尽付笔底波澜的杜工部也怀着“致君尧舜上”的治世之念。他的满腔悲愤,一心怜悯,也是在仕途失意,或者安史之乱之后才出现的。
“当今圣上乃千古不出的明君,虽然他现在有些有失规矩的行为,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他的绝世之智,定然会一朝幡然醒悟的。把权奸昏吏一肃而清,还这天下一个清明吏治。”郑大海显然对唐玄宗还抱有殷切幻想。不过这也正常,唐玄宗李隆基在初登大宝和掌权前期,确实有很大的抱负,也作出了诸多的努力。真要说起来,盛世大唐虽然有贞观之治和武朝之时给它打下了夯实的基础,但是却是在李隆基的精心治理之下才实现升华,达到顶峰的。通过他的不懈努力才使得漫漫的中国历史长河中出现了又一个盛世时代。
“下梁之所以能歪皆因上梁不正,他流连于芙蓉帐,鸾凤床,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如何还能幡然醒悟,还世间一个清明天下?”现在在场的都是自家人,而且萧逸是来自威权统治日益消弱且宣扬自由民主的时代,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和讲究。
“当今国主乃一代明皇,纵然红粉之流能够迷惑其一时,却终不能迷其一世,看遍人间奇葩的圣上,总会有腻烦的一天,到那时他自能够重拾朝纲,再纳贤才,重行明治之举的。”郑大山辩解到,言出不无道理。但是萧逸作为前知八百年,后通一千年的穿越者,却知道终郑大山一生也不可能看到他所说的腻烦醒悟的那么一天。
“大哥岂能低估了绝世红颜的魅力?古有妲己乱政,郑袖祸国。西施一入吴地,使得十万水犀之甲不敌三千越国之民;王嫱只身嫁北,琵琶一曲赢得汉匈两族五十载和平共处。今有文成西去,推动了大唐与吐蕃之间睦邻友好,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各个领域进行深刻交流,武曌入主龙庭,则天下男儿尽折腰,风流人物尽数巾帼,还予大唐腾飞半百之年。如此,则我辈须眉岂可小觑了女子?”萧逸说得兴起,不禁旁征博引,把古往今来的典型之例信手捏来。
“小逸你又岂能尽把罪孽归咎于红粉之身呢?莫说一朝之君,就是一家之主之所以会被女子迷惑,大多也因着自身内在根本不稳,心灵不纯,否则又岂会弄得乌烟瘴气,满庭混乱呢。所谓祸国殃民者,大抵是被女色所迷的人找来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萧逸真不曾想到长相普通,寻常不为人注意的大舅子能说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语来。这种话原本是由研究了历史或者是人性的老学究说出来才正常的,此时他不得不对这个大舅哥肃然起敬了。
“大哥莫急,我并没有轻贱或者歧视女子的意思。我之前的举例有正有反,虽有贬斥更有赞扬,只是想要说明女子魅力之不可小视。可是在我看来,当朝天子正是因为根本不稳,内心不纯,所以才会误入歧途,使得豺狼当道,小人得志。先有李林甫专权,今有杨国舅乱朝。由此可见一斑。天下由大治到大乱只存于须臾之间。祸不远矣,这是诸多事务违了纲常的必然结果,非人力可以阻扰。”萧逸给郑大山解释一下,然后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
“一代明皇岂是一般昏庸无为之君可以比拟的?当今陛下绝不会沉溺于胭脂粉海而不可拔的。从他当年一举铲除韦后之党,毅然夺过太平之权上就可见得,他不是一个能被女色所永远迷惑的人。我相信只要他一朝醒悟,则隐藏着的或者已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都会被他一一解决的。他有这样的才能,也有这样的魄力。”郑大山依旧对唐玄宗怀有不可撼动的信任。
“我并不否认明皇之才与魄力,而且实际上,我也打内心承认他纵使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做比较,在历代历朝君主之中,他也算个不多见的有所作为的皇帝。可是瑕不掩瑜,同样瑜也不能掩盖其上的瑕疵。再者说,他铲除韦后,夺权太平,只是一种争夺权势,抢夺龙庭的行为。这与风月无关,与现时的迷途不同,并不能佐证你的说辞。”萧逸淡然地说道。
“如此说来,你又拿什么来证明你方才所说非虚呢?”郑大山反向诘问道,看来在他那张不显山不露水的平凡面相下,隐藏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说辞既犀利,反应也快。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萧逸看着郑大山的面容缓缓地把晚唐才子杜牧的《过华清宫》念了出来。那语气幽幽的,蕴含着无限的韵味。
“这……”郑大山一时无言以对。显然在这个时候,唐玄宗为了博红颜一笑,不辞辛苦,不远万里从岭南运来新鲜荔枝的事情已流传开来,已经走进了千家万户之中。
“好了好了,不要再争论了。要我说来呀,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当今皇上管不到我们这里,我们自家人也犯不着为了他的一些女人事情而争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的。再者说,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小逸他也如此。莫说他是准备去游学一番了,就是去入山行猎,下海摸鱼。或者颠沛流离,剃度化缘,抑或行乞要饭,偷鸡摸狗,只要亲家祖母不怪,小妹也支持。那也得由着他。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插话进来的是大嗓门郑大海,他说道最后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问道。
“呵呵呵,二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好像小逸就那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样,要是被小妹听见了,还不得和你急呀。”郑大山倒也不恼,听闻郑大海的话调笑道。而萧逸则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接话。
“我有说错吗?我这是话糙理不糙。人家小逸都是已经成亲的大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自己做主,还非得按照着别人设定的路来走?”郑大海说到这,偷偷地看了看坐在一端的他老爹,发现脸色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变化后又接着说:“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往长了说也就几十年好活,而要是往短了来说,也就打个盹那么长的时间。来这世上不快活地过着,还找罪受做什么?”
“你呀,虽说的不无道理。可我听着怎么觉得你不像在为小逸说话,而是在全为了你自己的打算呢?”郑大山看着郑大海朗声说道。
郑大海被大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再次偷偷地看了看一旁的老爹,有些讪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呢。我可是一片冰心对明月,全为了我们的小妹夫着想呢。”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
“爹爹,哥哥们,什么事情让你们说得这么热闹呢?”就在这时腰间系着围裙的郑润娘走了进来,和父亲兄长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曼妙的俏眼给坐在一端的郎君送了个秋波,接着说:“现在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娘亲吩咐说先吃了饭,有什么事情饭后再聊。”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先去吃了饭,这件事以后再议。”郑大汉做出了会议解散的决定,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后堂走去。
郑大海给萧逸递了个无奈的眼神后也就和郑大山一起跟着去了,只留下萧逸和郑润娘这对小夫妻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