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衣轻笑,这二夫人倒真是可疑,虽是秀丽端庄,待人接物也都是和和气气温柔如和煦的阳光。可她记得二夫人的佛堂就设在静心居的耳房内,佛堂的香案上常供奉有各种食物。
约摸一年前,不巧有老鼠在香案下落窝,平日里香案上铺着的绸布垂至地面尚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后来二夫人在房内半夜常听到有老鼠叽叽地叫,扰人心烦。
她命人四处查看才发现缘由,苍衣路经佛堂时刚巧看到一窝刚出生的老鼠悉数被打死,兜东西的布巾被染得通红,由小心闭着眼从佛堂里面端出来。
她还能听见二夫人拨动掌中的佛珠念念有词,大致的意思应是这帮畜生扰了佛主的清静。
苍衣不信,一个真正虔心礼佛之人怎会如此轻易杀生,却不知她嫌的到底是老鼠扰了谁的清静。
再者,二夫人在饮食方面毫无忌讳,更不要说吃斋了,又怎会有深更半夜也要焚香烧纸的急切。想到烧纸,苍衣好笑出声,火纸不是烧给死人的冥钱吗,二夫人却硬塞给佛主做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苍衣便走进了初霞阁,四处找寻却终不见白慕霞的人影。她分明记得南宫今日应宿在大夫人的兰苑,难道还记错了不成?南宫的夫人多得快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她苦笑着却不知数第十个手指头时又是为谁?
她在房里坐了良久终不见白慕霞回来,连着她的婢女怜儿也不知去向。起身提步从房里退出来,缓缓行于府院内,越往前便觉得不远处传来的喧哗声越大。
苍衣循声而去,尚未走近便听有一个啼哭的声音格外熟悉。她心中微动,转过花廊时正见到那混乱不堪的一幕。
白慕霞紧抓着四夫人的手臂如雨打芭蕉般泪如雨下,她想央求四夫人放怜儿一马,却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想是早已泣不成声了。
苍衣退到花廊的阴暗处,打算先看明情况。顺着白慕霞的目光看去,竟是怜儿的脚被死死缚在长凳之上,手被人合拢来捆在凳面之下。晚春的夜依旧寒冷,她被人扒了外衣仅着一件薄衫在细竹篾编成的鞭子的抽打下一颤一颤地起伏。
门里的四五个悍妇是平江王府里专门执行家规的人,怜儿已被抽得口吐白沫只引得她们侧目而视,而她们更关心的却是怜儿半夜偷溜出围门私会的男人是谁。悍妇们受人指使更期待着怜儿扛不住了承认是自己的主子半夜偷情,让她不得已传信送音。
怜儿的背已是伤痕累累,白色薄衫染满了红色的血污,隐忍着嘴里包满了血沫。面对悍妇们的威逼利诱她只是缄口不言,而那轮番上阵的喋喋不休更是让她不厌其烦,一个没忍住,口里的血沫直接啐到了抽打她的那人裙边之上,紧随而来的便是更加细密的鞭响作为对她的回应。
“姐姐大仁大德,就高抬贵手放过怜儿这一次吧,妹妹求你了···”
四夫人一脸嫌恶地拂开白慕霞的手恶狠狠地道:“高抬贵手?妹妹仗着得宠当着众人的面扇我一巴掌让我丢尽颜面,你当时怎不高抬贵手?我早就料到南宫对你只是一时的狂热,现在不是应验了么?你大可放心,大夫人的床上功夫不比任何人差。哎呀---这就叫做扮猪吃老虎啊!”
白慕霞被人推开的一刻竟然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这细微的动作让苍衣诧异至极。人群里混乱不堪,也许并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但如何又能逃过苍衣的眼。
她不像是会演戏的人,可如若真和怜儿主仆情深,早已冲进人群里护在怜儿身上了,这不正是四夫人最期待的一幕么?可她确是没有如此行事,除非她腹中真的有了至亲的骨肉。
这个猜想把苍衣吓了一跳,她再仔细观察白慕霞的举止,既见她随时随地都将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分明成一种保护腹部的姿态。
华灯照不到的暗影处,苍衣垂下眼睑默默地问自己:南宫有他的亲生骨肉了么?
这么些日子不见南宫,就快让她觉得自己已放下了,现在知道别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心还在隐隐作痛。
一个小生命存在的意义包含的太多太多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似乎一切都已成定局。
白慕霞犹不死心,再次迎了上去,尽量让自己护住腹部的动作不那么明显,含着泪恳求四夫人,“姐姐你相信我,这其中定有误会啊,先问清楚再惩罚她也是好的。”
苍衣心中疑窦再生,白慕霞有了南宫的骨血何须这般遮遮掩掩见不得光似的,到底为何?南宫知道这一层后,她不是母凭子贵,何需这么低声下气地向四夫人求情?她就像一个谜,让她捉摸不透。
四夫人仰头张狂地笑,像握有把柄在手,话说得理直气壮:“误会?妹妹你倒说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姐姐我看妹妹太优柔寡断了,教训这种放肆的丫头你还留什么情面?深更半夜的偷跑出围门,我平心静气地问她却是死鸭子嘴硬,试问不是出去私会男人又是什么?瞧瞧,连她自己都不喊冤枉你倒激动得很!”
“她不是,是我···”白慕霞看着怜儿背上绽开的一朵朵血红色的花,终于忍不住疾呼出声却还是被怜儿打断了。
怜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竭尽力气对着人群外小姐所在的方向大声喊道:“小姐不必多言,怜儿错了便是错了,你说再多四夫人也不会放过我。”
怜儿是白慕霞的陪嫁丫鬟,两人感情甚笃。苍衣本想听听下文,他们瞒着的究竟是什么,却见怜儿说完再也扛不住昏死过去。白慕霞彻底失去理智,冲入了人群。
从花廊的暗影处走出,苍衣神色冷然道,“门主有令,各位夫人尽快安寝,休要招惹事端扰人清梦。”
杂乱的争吵声渐停,执鞭的是四夫人的陪嫁丫鬟香儿,为主子办事尽心尽力,此刻听到人声,手中挥鞭子的动作还僵在半空。眼询夫人的意思,几个眼色回转间,已将长鞭挽在手上收于身后。
几位夫人尽知苍衣是月姨的徒弟,而月姨又是老夫人的心腹,她被遣来下令自然不被人怀疑。而这,也是平日里对她客气三分,礼遇有加的原因。
四夫人巧笑嫣然,莲步轻移向苍衣迎上去,“惊扰到老夫人,妾身真是该死。呵呵,还劳姑娘辛苦这一趟,我惭愧得紧啊。”
苍衣笑意盈盈,言语中却故意做出些兴师问罪的味道,“四夫人这是在滥用私刑啊。”
“哪里?只是这贱婢行为不捡,做事鬼祟,妾身才代为管教。我也是为王府好,只怕闹到老夫人面前,这贱婢的小命都没了。”四夫人道。
“夫人说得有理,只是夜深了,夫人还是早些安寝。像这种事,还是交给苍衣处理吧!”苍衣颔首屈身恭谨地道,自然看得出她也是想树立一家之主的风范,毕竟这府里姬妾一大帮,正妻的位置归谁还未尘埃落定。
“如此甚好,我倒也乏了。”她顺坡下驴,转身吩咐,“香儿,我们走吧。”
四夫人带着香儿及四五个悍妇齐齐离开,白慕霞急忙奔到怜儿身旁解开她被缚住的手脚,拥着她的脖颈不断啼哭。
怜儿终于缓了过来,刚刚在四夫人的面前一脸倔强,明摆出宁死不屈的架势,等四夫人一走,立即绷不住显露了她脆弱的一面,鼻子发酸竟也跟着自家主子哭了。她手轻抚白慕霞的小腹,哽咽着问:“小姐有没有受伤,你的身体无碍吧?”
苍衣在一旁轻咳,见怜儿发现她在的时候将手瞬间移下白慕霞的小腹,这才由苍衣揽着她的腰,搀扶着回房,白慕霞也跟在怜儿另一侧帮忙。
她有意无意地看向怜儿另一侧的白慕霞,腹部平坦如初见时的模样,也许还没显现出孕像。
想起崖上的勾心斗角,她想白慕霞的隐瞒恐怕也是为让腹中的胎儿多安全度过一段时日吧。
白慕霞小心地褪下怜儿身上的衣衫,见其背部已是血肉模糊,她轻轻地将伤药抖落在怜儿的伤口上。
苍衣未曾想白慕霞的房里竟还随时备着这种伤药,此种伤药并不普通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让怜儿疼得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泪珠滑落,润湿了下方的枕巾。
苍衣出言问向白慕霞:“你还要走吗?”
白慕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下头,一脸坚定。
苍衣疑心更重,难不成她腹中的胎儿并非南宫的,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
“小姐不走还能怎样,难道在这里等死吗?”怜儿出言打断她,一抬手拉开了白慕霞的对襟襟口,苍衣乍见白慕霞的****之上竟是一片青紫。
她还想将白慕霞的抹胸往下拉,白慕霞却是紧抓着自己的领口死活不依了。
“这是···”苍衣惊诧地问。
“门主根本不喜欢小姐,他甚至不喜欢崖上的任何一位夫人,他的心上人分明另有其人呢。禽兽不如的东西,在房里根本不把我家小姐当人看呢。”怜儿气愤地道,她怕苍衣不信眼望着白慕霞又道,“不信你问小姐,是小姐听他说梦话的时候知道的。”
苍衣心下一颤,禁不住又生起一分期盼,忽然急切地想知道南宫心中的那名女子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