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白慕霞,急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少主梦里说什么了?”
白慕霞却摇头,她也没听明白,只听南宫呢喃似的念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可究竟是何人她却终是听不清楚。
苍衣难掩失望之色,勉强笑着看怜儿对白慕霞倒是忠心耿耿,她问:“怜儿也要一起走吗?”
她心中其实更想问的是你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南宫的,但即便是她萧苍衣,也少了那份追根究底的勇气。
白慕霞若告诉她孩子确是南宫的,她会心痛,若不是呢,她对南宫的情却不知还要留恋到何时。
白慕霞突然沉默了,怜惜地看着怜儿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怜儿便替她答了,口气里且带着英雄就义的气概,“我不会走,多一个人目标就大一倍,危险就多几分,我不想连累小姐。况且府里的婆子每日三餐都会准时送饭食来,如果我不及时接收,她们就会马上发现小姐逃了的。”
白慕霞心疼地抚着怜儿的鬓发,自她随自己陪嫁过来,脸颊不见了之前的圆润,倒是尖削了不少。她道:“怜儿,慕霞终究是要对不起你,若不是我要···我要回宫提醒爹爹提防绝命门,我万不能丢下你的。”
怜儿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小姐待我情同姐妹,我如何不了解小姐的心思呢?”
苍衣已察觉到白慕霞有意不提起孩子的事,显然对自己有所保留,而她也不甚在意。白慕霞一走,什么担心都没了。
自小缺了亲人的关顾,她看不过如此矫情的场面,背过身望向窗外,月牙正以薄云掩面徒增了几分伤感,道:“怜儿明白事理甚好,甚好。”床榻边的主仆二人看着苍衣徐徐走出房门,微微松了一口气,苍衣身上的阴寒之气总让她们感到紧张。
怜儿重新将手抚上白慕霞的腹部,轻声道:“小姐出去后,莫要回残阳宫了,我知道宫主身边都是豺狼猛虎,我也知道你担心宫主的安全,可是就凭你能斗得过他们吗?不管你愿不愿意,已然是身怀有孕的人了,女子管那么多江湖的事做什么,寻个谁也找不到的僻静之地先把孩子生出来再说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若挺着大肚子回去当如何自处?”
白慕霞手指触上自己的腹部,摇头道:“绝命门显然是心怀叵测,你让我怎忍心看我爹身陷囹圄?只怕等孩子生下来,什么都晚了。”
说着她的手忽然抬高,猛地捶向自己的腹部,幸而被怜儿及时拉住了她的皓腕。
怜儿拉着她的手,牵动背上的伤口忍不住痛呼出声,听白慕霞道:“怎么会有这个孽种?为什么喝那么多的红花汤药都没有用?”
她垂下自己的眼睑,声音却是低了几分,“是怜儿自作主张把药换成安胎的了。”
白慕霞诧异地盯着烟儿,泪落不止,“你糊涂啊,若让南宫铭知道,我们还能走得了吗?”
怜儿将头埋在枕里不答话了,小姐离开了她从此孤身一人,她终是不放心的。
白慕霞握着怜儿的手抑制不住情绪低低的啜泣,却又忽然像想到了什么,骤然起身朝房门外奔出去。
靠在墙外探听消息的苍衣一听到声响则匆忙飞身下了初霞阁,疾行一段距离方才缓下步子,听白慕霞倚在初霞阁二楼的栏杆上焦急地喊:“苍衣姑娘留步,慕霞有急事相告。”
苍衣体谅她身子不方便,自己又急切地想知道某些答案,腾身又来到了白慕霞的近旁。心头忐忑,不知她要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怜儿这么晚跑出围门只为及时给姑娘报信,晚膳后我看一灰衣男子拎着只死状怪异的白鹭禀明朱英华道门里有人作怪,朱英华严肃着一张脸吩咐他明日彻查。我前后联系,唯恐是姑娘的取蛊时出了什么差错,”白慕霞双手抓着苍衣的右臂,“姑娘看现在可这么办才好,我只怕这次蒙混不过了。”
白慕霞所言确实让苍衣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朱老夫人发现了,她臂肘上的伤都还未能愈合呢。稳住白慕霞晃动的手,她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了,苍衣早有准备,自有一番安排。我承诺过送夫人下山,就一定办得到的。”
白慕霞狐疑地望向苍衣,见到的是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略有些安定。更加令她欣喜的是,苍衣姑娘未忘记自己的嘱托。她的目光如此坚定,坚定得让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怀疑。
“慕霞是真心希望姑娘能逃过此劫,既然姑娘已有安排我便放心了。不知能否支会一声,打算如何送我下山,我又当作何准备?”
“现在准备还为时尚早,夫人怕是要多忍耐一段时日,送人下山确不是一件易事。”
白慕霞点头欠了欠身,知道她有为难之处。现如今苍衣姑娘自顾不暇,她的事缓上一缓也在情理之中。她提步想送苍衣下楼,苍衣伸手止住她从楼上跃身而下。
苍衣打开自己的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房间里残留的淡淡的脂粉香味,她的目光如刀片一般刮过房间里的每一处,最终落在梳妆台上。其实光闻到那熟悉的脂粉香她就已经猜出谁进来过了。取下发上的青玉簪搁在被人用手指抹去尘埃的台面处。
如瀑的发丝披散而下,青姨命人抬来的热汤被放置在屋子正中。之前从库房里取用的龙泉宝剑还放在实木桌上,她拿过龙泉脱手向窗户掷去,剑“铿”的一声对撞窗扇落在窗户下的床卧上,支窗扇的卡子滑坠开,窗扇落下。
返身插上门闩,衣衫褪尽,修长的双腿迈入浴桶,水汽氤氲而上,似要把全身的疲惫都蒸腾去。
热气通过毛孔进入她的体内,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握紧桶沿的手指也卸了力道。
她淡淡地想:南艳色,知道我背叛了你,你会做如何反应呢?且把这一次当作对我们彼此信任的考验。你真有资格取得我的信任吗?
这一夜,萧苍衣安然入眠,这一夜,南艳色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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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让月姨送你呢?”苍衣问,跟在千山的身后走上铁索以护他安全。他没了内力,仿佛连脊背都难以伸直,走在铁索上,全身紧绷像第一次学习走索的卖艺人,双腿止不住打颤。
千山摇头,脚终于落到踏实的地面时吁出一口气,“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我了,最在乎的就只剩下她的颜面。如此,又怎会来送别呢?”
“爱之深,才会恨之切。这么简单的道理千山师父怎不明白?”
千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如若不懂,怎会苦苦纠缠她这么多年,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再明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苍衣看着千山脸上的落寞和无奈,门里发出的命令像是给他判了死刑。可她终是无法深刻体会到千山心内的苦涩。
而皇宫的险恶她终是没有亲眼见识过,留在脑海中的只剩下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荧光笼罩的明亮的夜,以及夜里那最美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