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洁看着那位陌生的女人,一时楞住了。
韩淑雯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微笑地站起来,朝着徐洁亲切地说:
“你是我们家荆笙的女朋友吧。我是……”
“别乱说,她不是我女朋友。”赵荆笙眉间的褶纹更深了,他生硬地打断对方的话,“既然已经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韩淑雯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神情有些尴尬。
徐洁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决定事不关己,明泽保身,一边说着“我去帮达浩办出院手续”,一边退出门外。
留在室内的两个人,都没心情说话了。
陈达浩和徐洁办完出院手续,领着医生开的药,走进来时,就看到,一个还是坐在窗前,目不转睛地欣赏窗外的美景,一个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进来时站起来对着他们点头致意,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默凝滞,连带着他们两个踏进来后,也有些小心翼翼了。两个人忍不住用眼神交流,一起思索到: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呀?竟然让赵荆笙的冷气场升级了不止一个档次啊!
陈达浩轻咳了几声,看吸引到了赵荆笙的注意,才说道:“学长,手续都办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赵荆笙撑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走吧。”
韩淑雯姿态优雅地上前一步,再接再厉,柔声说道:“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赵荆笙偏头觑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不麻烦你了。”说完,也不等人,拎起放在床上的行李包,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陈达浩看了眼尴尬地站在原地的女人,耸耸肩,说了声“拜拜”,拎起剩下的包,拉着徐洁的手,也跟了出去。
看着三人拐弯不见的身影,韩淑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静立了一会儿,她便拎起放在沙发上的提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陈达浩从后视镜里望了眼沉默地坐在后座的赵荆笙,问道:
“学长,是直接回家吗?”
等了几分钟,还不见回话,就在他怀疑赵荆笙是不是已经睡着时,就听到后座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去,西郊的花园公墓。”
闻言,陈达浩和徐洁的心里都有些酸楚。
赵荆笙从上车起就一直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流逝的街景。
几天前,他托傅宪儒到晓韵的公司找范经理要了晓韵家里的电话,范经理虽然疑惑,但是凭着傅宪儒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顺利要到了电话。
他躺在病床上,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踌躇了两天,才说服自己按下了号码。电话接通前的一串嘟嘟声里,他都以为自己的心脏会从喉咙口里跳出来。
有时候,他很想到晓韵的墓地去看看,问问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怕不怕?有时候,他又很怕看到那块冰冷的隔绝了晓韵温暖体温的石头。
但是,电话接通后,听着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和晓韵非常相似又更苍老柔和的嗓音,他还是强自压住了心头的忐忑,用着自以为冷静的声音,冒充晓韵的高中同学,七拐八拐地知道了晓韵就葬在西郊的花园公墓。
现在,他有点害怕用晓韵男朋友的身份面对她的家人,只能撒这种拙劣的谎话。
行驶了大概40分钟后,周围的汽车开始稀疏起来,多是二层高的自建房代替城市里拥挤的高层公寓,出现在马路边。
在红绿灯前拐了个弯后,两边的行道树开始茂盛整齐起来,这是花园公墓门前的迎宾道路。
随着长长的迎宾道开到了尽头,花园公墓的大门赫然在目,赵荆笙的心开始紧缩,胃也剧烈地痉挛起来。
晓韵,她就躺在这扇铁门后面……
拎着半路特意去买的晓韵生前最喜欢的芝士蛋糕,赵荆笙独自下车,慢慢地走进绿荫缭绕的花园公墓,作为逝者的长眠之地,这里安静地让他胆怯。
晓韵的墓,就在进门直走到底,右转第十二个位置。
赵荆笙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九、十。
他骤停了下来,盯着不远处那个明显崭新的白墓。
简单的墓碑上,晓韵的笑容灿烂夺目,年轻的脸庞散发了无忧无虑的快乐……
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他的心里,一股冰冷的伤感,却不可抑制地流泻出来。
他静静地走过去,蹲下来,席地而坐,把手里的蛋糕摆在墓碑前,然后,抬手抚向那张小巧亮丽的照片,仔细而缓慢地,抚着晓韵的眉眼、鼻子、嘴唇、耳朵、长发……一而再,再而三,无一遗漏地抚过,用如今指下的冰冷触感,回忆着当初可爱明朗的五官表情。
晓韵,时间是最无情的雕刻师,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妈妈的样子了,只记得她温柔的笑容,时间,似乎已经磨平了当初妈妈在我记忆里留下的深刻印记,只剩下心里的余韵。
会不会有一天,连你的五官,我都会模糊起来,甚至慢慢忘记你?
赵荆笙的额头渐渐地抵在了墓碑上,右手仍抚在晓韵的遗像上,眼眶热腾地根本拦不住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泪水,他的悲伤痛悔不想在晓韵面前掩藏。
“晓韵,我真的真的很想你……晓韵,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如果那天晚上我去了,现在你就不会躺在这里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漫天漫地的心伤覆盖而下,他哽咽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年轻美好的晓韵,老天也要看不顺眼,或者是太顺眼,所以早早就收了她上去?为什么是晓韵呢?就算是自己也好呀,换成自己也好啊,他觉得,自己已经苍老极了,心力憔悴地如同七八十岁的古稀老人了。而晓韵,她应该有更灿烂美好的未来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赵荆笙到如今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几天,他总觉得一直在做噩梦,不管他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而现在,看着晓韵墓碑上熟悉的脸,他多么希望,这真是场噩梦呀!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他明白自己该醒过来,可是却总是沉溺在伤痛中无法自拔。现在,他才明白,有时候,理智根本战胜不了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