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二天,赵荆笙给陈达浩打了电话,让他把上个星期的报纸都拿来。
陈达浩下班后,带着老婆、爱心便当和一大摞的报纸乖乖来探病了。这天来探病的人仍有不少,他俩到时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在病房门口和老胡告别后,整个病房就剩下他们三人了。
看到赵荆笙朝着他伸出手,他连忙拿出餐盒,递过去。
“学长,营养丰富的爱心便当,最适合你这样的病人吃啦。”
赵荆笙没理睬,指了指被放在墙角的报纸。
“学长,你不是脑震荡吗?能看报吗?”徐洁指挥着她老公继续当搬运工,有些不放心地说,“要不,先问下医生吧。”
赵荆笙闭上眼,皱着眉,强压住随着脑袋摆动而再次袭来的头痛昏眩恶心,淡淡地道:“不用。先把上星期三的报纸给我。”
徐洁看着赵荆笙异常苍白的脸,想到他一贯的性格,改口道:“你要找什么内容,我们来帮你。”
“是啊,学长,我们来帮忙,你只管发话。”
赵荆笙摆摆手,示意陈达浩别废话了。
小夫妻俩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帮赵荆笙摇高了靠背,把一叠报纸放在床上。随后,一个立在床边,把看完的报纸放好,一个拎着空荡荡的热水瓶去冲热水了。
仔细地翻过几份报纸,赵荆笙的视线停驻在上星期三上午发行的商报社会版角落上,泛白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报纸的两角,一动不动。
陈达浩好奇地瞟了眼。那是一则小小的文字新闻,报道了一起简单常见的交通事故。他有些莫名其妙,正打算移开视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猛地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上星期二晚上的事故,一位女孩被醉驾的司机撞倒,第二天清晨因颅底骨折抢救无效死亡……
简单的描述,陈达浩用几秒钟的时间就看完了。他有些恍然,又有些不敢置信,心脏似乎紧紧地纠结了起来,他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动赵荆笙的脸上,嘴唇无声地嚅动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初春的夜晚寒意仍重,陈达浩出了大楼后就张开大衣裹住徐洁,两个人相拥着,慢悠悠地朝着停车场走去。石板砌成的小道旁,槐树林立,半掩在树荫里的小巧路灯,幽幽地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淡淡地投散在相依偎的两人身上,一片静谧温馨。
“唉……”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然后彼此对视一眼,轻笑了下。
想到病房里的失魂落魄、毫无平时冷静的赵荆笙,才刚浮现的笑容又都淡了下去。或许,现在,肉体上的痛苦,正是他需要的。
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他们一直以为不过是恋人之间常见的吵架,是晓韵决定冷战几天,给个教训。哪知道,居然是天人永隔了。
也难怪学长会那么伤心,倘若是自己碰到,指不定心碎到什么地步了。
不是有句话说嘛,要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这样你才会珍惜眼前拥有的。夫妻俩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互相又拥紧了些。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也许出个门就被车撞了,也许坐个飞机就遇到空难了,也许旅个游就碰到地震了,只有眼前的,才是自己真正能掌握的。
两个人都有些伤感,也有些领悟,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心思沉重地回家了。至少,他们两个现在还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莫晓韵一直守在赵荆笙病床旁,絮絮叨叨地讲着以前就想和他说的话,虽然他听不见。有人来时,就默默地让到旁边。
五天里,病房里探班的人一轮一轮的进进出出。只有每天晚上都来报到兼送晚餐的陈达浩夫妻是她认识的,其他大部分都是因为以前在大厦里碰到过,有些面熟。那位傅总,以前倒是听赵荆笙提到过,是高他三届的学长,虽然在学校时接触并不多,却意外的投缘,在赵荆笙大四时更直接找到学校寝室里,指着协议书,让他签字,他当时也没有什么工作意向,就无所谓地来到了现在的公司,凭着自己的能力,短短几年做到了主任的位置,有人眼红有人羡慕,更有人佩服,其中,与傅总的支持和信任密不可分。所以,她知道,傅总可算是他的知己和伯乐。
除了第一天,傅总拎了篮水果,其他时候都是空手而来,一来就翻着别人送的水果,东挑西捡地寻个自己喜欢的。后面2天里,偶尔和脑震荡后遗症减少许多的赵荆笙谈点公事,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高谈阔论,从这天的股市行情到公司里的小红穿了亮眼的超短裙,赵荆笙则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极偶尔地应上一句。
莫晓韵知道,傅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开解着赵荆笙。
这几天,她看着赵荆笙意志消沉,更加沉默寡言,眉头几乎没有松展过,心痛地无以复加,可又无可奈何。或者,等赵荆笙出院后,她该去找下云遥,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帮她的人了。
赵荆笙在医院住了6天,出院的那天刚好是周日,陈达浩夫妻俩自动请缨,来接赵荆笙回家。他的车子至今仍在修理厂里,保险事项在傅宪儒的帮忙下倒是都解决了。
陈达浩去办出院手续,徐洁去退饭卡了,赵荆笙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转头看着外面,眼神明显失了焦距。
一位看上去三十几岁的陌生女人走进病房时,只有莫晓韵正好看到。她穿着黑色绸缎修身及膝连衣裙,外罩浅灰色针织外衫,脖子上挂着长长的咖啡色和白色珠子相间的珠链,手上还拎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金色鳄纹包,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戴着一副茶色的太阳镜,时尚干练又不失妩媚,浑身透露着“高贵”两字。
莫晓韵的第一反应是,走错门了吧。
赵荆笙仍静静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那个陌生女人,摘下眼镜,略微迟疑地叫道:“荆笙?”
莫晓韵一愣,赵荆笙什么时候有这种“贵妇”朋友的呀?她有些发酸地咬着牙,交往那么久,自己连他的朋友也只见过陈达浩两夫妻。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她嘟着嘴,瞪了瞪窗前宽厚的肩背。
见赵荆笙纹丝不动,那个女人加重声音又叫了声:“荆笙。”
赵荆笙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门边的女人,然后神色倦淡地回了声:
“阿姨。”说完,他便沉默下来,继续转头看向窗外。
莫晓韵又是一愣,阿、阿姨?!她怪异地打量了一眼,心里叹道:保养得真好呀!
韩淑雯对于赵荆笙的沉默倒是毫不在意,微笑地走过来,自顾自地在病床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家里一声。还是世华几天没见到你,碰到你们傅总时问了下,否则家里人都被你蒙在鼓里了。早上你爸爸接到世华的电话后,担心极了,本来他是要亲自过来的,因为实在走不开,就让我推了今天的好几场会议,赶紧来看你。伤在哪了?伤得重不重?什么时候出院呀?”她关切地看着赵荆笙,语气和蔼地说了一大通。
结果,赵荆笙只是又转过头来,淡淡地回了句:“没事。”连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接着又闭上了嘴。
如果是以前,或许他还会应付韩淑雯几句,可是,现在他太累,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配合她表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韩淑雯似乎已经习惯了韩荆笙的冷淡,就见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退完饭卡的徐洁,手里捏着剩下的零钱走了进来,看到房内坐着一位穿着成熟高雅的女人,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