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一身臭味地和家杨同时出现在杨将眼前。二人互相搀扶,家杨弄破了额头,而宋时则浑身是土。
“宋时小心!”
家杨尖叫着褪下手腕上的环,宋时笨拙地跌出一个踉跄。他们盯着杨将,四肢紧张地绷着,像受惊的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气氛变化,杨将一时还适应不了。他扭头向蹲在地上重新埋藏记忆的李默看去——她已经站起来,眼角挂泪。
李默闻到了越来越浓烈的皮革臭味,意识到宋时这个傻瓜想干什么。她大步走上去,打下他汗涔涔的手,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巾,分别递给他和家杨,说:“这儿是特情中心,你们出来了。擦擦手。收起你的禁忌之力。”
宋时倒是警觉得很,冲一番好意的李默吼起来:“你别碰家杨!把你的东西也拿开!不要以为你变成默默的样子就能骗到我。杨将那个怪人,那个变态,弄了没完没了的‘伪装’涮我。我认识你,刚刚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你不就是杨将记忆中的默默吗?说穿了就是几本书、几张纸、几行字,再加点儿禁忌之力一搅和,就变成这个模样的你了,是吗?我说的对吗?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我认识的李默?别演了,快放我们离开!”
宋时的话伤了李默的心。现在的自己……已经让他不认识了吗?
家杨摇响铃声,越来越大。原来宋时和家杨都把这里认作了“门之里”,假亦真时真亦假。杨将感受到铃声的力量已经将她和宋时都包裹住,而力量的目标则是杨将自己。
“丝芙,宋时,这里是真实世界,不信的话,就试试还能不能用香皂召唤出实体啊?”
杨将平静地说着,暗暗保护起自己。他召唤出戒指的力,紧锁起灵魂的每一个入口。他发现这远比进入谁的灵魂累得多,尤其是在只拥有一小部分香皂的时候——就像谁都无法永远不透露自己记得的事情;与记忆中相似的场景总会勾起情愫和心情的波动,那是种美好的感觉,证明自己活过。
就在此时,家杨忽然被光芒吞没。那束光箭一般冲向杨将,却被狠狠弹了回来。只听“嘭”地一声响,她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几乎哭出来。宋时跑去扶她。
“来,默默,把纸巾给我。”杨将接过东西,转手交给宋时。宋时不要,杨将于是拉过并掰开他的手掌,硬是把两三块纸巾塞进他手里,说,“给家杨擦擦。家杨,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我封锁了我的灵魂,你硬闯是不可能进去的。你们已经完成了训练任务,我们回2号楼作总结吧。”
李默垂着眸子,又在那棵树下伫立了一会儿才走。那里埋葬着她的王书、她未成形的孩子、她的家。而他们却不知道她站在这儿、为他们心伤。看着土地上的瘢痕,那个没有名字的、小小的“坟”,想到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忘记这一切,李默都难过到几乎想和它们一起长眠不醒了。
杨将带路,走向特情中心庞大建筑群中的一座。家杨和宋时半信半疑地跟着。
家杨边走边不断尝试着。最后,当她发现她连一朵小小的花都变不出的时候,终于承认这里的确是灵魂以外了。
“宋时哥哥,”她水灵的眼睛望着他,用甜美的嗓音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刚在门之里碰面的时候,我正在给一个人读书。”
宋时掸了掸头上的土,的确记起之前在杨将灵魂中的时候,自己就是在一个矮小的木屋里找到家杨的:“啊,那个男人!皮肤棕黑,头发卷着,倒八字眼,看起来很凶的那个。”
“嗯。他说他在等人,一直在等。”
“不瞒你说,我好像见过他……但忘了是什么时候。”
家杨愣了一下,说:“他也说,看到你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宋时不解:“可那条巷子全是叮叮当当的声音,打铁、铸剑、烧制陶器,**,还有晾晒动物皮毛的味道。我一辈子都没去过那种地方。那个泰姆,是那条街上的匠人吧?怎么会认识我……”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洛瑟。”
听到洛瑟的名字,杨将猛地回头:“你去的地方,是不是一家皮革铺?”
家杨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杨将追问。
“泰姆。”
“什么!”宋时触电般定在原地。
家杨继续说:“我跟那匠人泰姆说,我是法典城邦的冰河丝芙,不是洛瑟。他就拿出一本书让我给他念。那些文字好像是很古老的符号,从来没见过,但我能看懂。书的名字是《荆棘林战役的真相》,是很小的册子。怎么说呢……好像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而刻意印成那么小的。”
杨将停下脚步。包括李默在内,四个人站成一团,各有所思。
“杨将,你应该认识泰姆吧。因为你就是洛瑟。”李默说。
宋时紧握拳头,心几乎跳出来。
“我认识他。那是我逃出法典城邦的大劫难之后了。我听从父母的话,来到邻邦司默克的一条制炼街,找父亲多年前的朋友避难。但我只知道他是皮革匠人,并不清楚他的名字。当时,我的兜里塞满了金币,而金币是附近几个城邦唯一互通的货币。我刚到这条穷人密集、臭气熏天的巷子里,就被一个人高马大的铸剑学徒打了,他抢走了我所有的钱。没有钱,在司默克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那个城邦处处是流动的商人,他们几乎来自全世界,做着大陆各个角落的生意。我又渴又饿,躲进一家酒馆。老板发现我在偷喝客人剩下的酒,说话间就要把我从角楼上扔下去。泰姆就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了,真是命运的安排。我闻出他身上皮革的臭味,却不敢告诉他我的来处,因为禁用魔法的司默克城邦十分排斥法典城邦的居民……”
忽然,宋时紧紧抓住杨将的胳膊,拼命摇晃着:“那个匠人……那个匠人,其实他一直惦记着伊塔交代给他的事情。他一直等待着一个来自法典城邦的男孩儿。这个男孩儿是唯一记得荆棘林战役的人。所以你的父亲,伊塔,他很早以前就将一本《荆棘林战役的真相》交给他,并告诉他如果见到这个孩子,一定要让他把这本书读给泰姆听,这样泰姆就会知道,他是不是泰姆等待的那个。”
杨将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宋时的声音在颤抖:“我刚刚就在你灵魂里的法典城邦!我遇到了伊塔,他……他叫我‘泰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