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炎一直觉得世界上有三种人不可原谅,第一是当你饿的时候,在你旁边吃东西吧唧嘴的人,第二是在你考砸的时候,拿着高分卷子还在你身边抱怨自己没考好的人,第三种是在你睡的正香的时候,把你吵醒的人,这种人就尤为可恶。
“你知道现在~现在几点了吗”她打着哈欠问。
电话那头说:“知道,十一点。”
“小姑奶奶,是晚上十一点,你那么晚还打过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不行,快来,你要不来,我就去死!”啪一声电话那头就挂断了,潘炎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手机屏,三秒钟之后开始磨磨蹭蹭地穿衣服,心里一千个不情愿,可是这没辙啊,作为闺中损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总要去看一眼的,哪怕是收尸呢。她蹑手蹑脚的往外走,生怕吵醒爸妈和潘淼,眼看着胜利在望,大门就在眼前。
“潘二妞,这么晚,干嘛去,你别忘了,过几天你就高考了。”她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到潘淼一脸惺忪睡意地站在后面。
“我知道,我就是一直想着考试的事,睡不着,想去花园看看书。”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谎话接的顺其自然而且比真话还说的情真意切。直到她下了一层楼了,还听到潘淼的喊声:大黑天的去楼下复习,你当你参加的是盲人高考啊!
赵南征的家在紫玉小区,那是北京有名的富人区,带花园游泳池的那种,每次来到她们家小区门口,都会让人由衷感叹一句:有钱,真好!不过这种地方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晚上阴风一吹,着实有些慎得慌。像她们家的这种房子,在香港鬼片里,简直是做鬼屋的上上之选。幸好,南征的家就是入口右拐第一栋,快步走到她家楼下,隐约看到有个人戳在那里。有点眼熟,只是没带眼镜,也看不真切,眯着眼睛,走近一看。
“沐西!”人影抖了一个激灵,回过头,“潘炎!”“你怎么在这?”俩人一口同声的问。碰到一个天涯沦落人,潘炎还是比较开心的:“是南征叫我来的,说是要自杀,让我收尸来的,你也是来给她收尸的吗?”沐西扯了一下嘴角,类似一个苦笑的表情。潘淼总是说她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这不,说完她立马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厚道,人家是情侣,这话说的太不吉利,跟着傻笑两声说:“我是开玩笑的,你是不是想他了,想她想的睡不着,所以跑到她家楼下来看她,对吧?”
他不说话,转过身去看着二楼亮着的窗口。一时间,对着个忧郁的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陪着他盯了两分钟南征的窗户。“那个,沐西,要不咱们先上去吧,我知道可能你觉得在楼下凝视,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更浪漫,可是这有好多蚊子。。。。”“她不让我上去。”沐西淡淡的说。潘炎一愣,正要问他是怎么回事,手机就响了,南征来的短信,上面只有8个字:门开着,进来,别理他。只得对沐西说:“那什么,那你就先站会儿,顶多咬几个包,没什么的,要是实在顶不住,就蹲着,这样暴露面会小一些。我先去帮你看看她。”
看到南征的时候,她正倚着窗台嗑瓜子。“你对着窗帘嗑瓜子有意思吗?”潘炎加大了力,重重地压在有钱人的席梦思上。“我乐意,我眼不见,心不烦。”“是,要是你不偷看的话。”“谁说我偷看了!”“不偷看,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一番唇枪舌战,心怀鬼胎的人败下阵来。
潘炎在她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问她:“你俩怎么了?”南征咬牙切齿的说:“这个混蛋,他背着我找小三儿!”在潘炎的印象中,沐西一直是对南征百依百顺的,有钱人家的小孩总是娇惯了些,更何况是赵南征这样先天就有点神经错乱的,他们二人相处,沐西总是扮演着受气包的角色,有时连她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可人家正主都乐呵呵的受着,她也懒得说什么。感情嘛,总是一方迁就一方矫情的。要是说沐西在外边有小三,她还真是不太相信,“你可别胡说,有没有证据啊?要是个误会,你弄成这样,伤感情!”南征冷笑一声:“误会?什么误会?他和那女的搂搂抱抱的,照片都拍出来了。”
潘炎拿起被南征散了一桌子的相片,翻了翻,不是很清楚,但这么多年的旧相识,能看出是沐西,旁边有个姑娘,形状亲密,“从麦当劳到商场到车站,这偷拍的还挺敬业,相片谁给你的?”南征摇了摇头:“我不能说,我答应人家不说的。”潘炎也没追问,把照片甩到桌子上:“第一,没捉奸在床,就别那么言之凿凿,现在这世道,就算你捉奸在床,还没准他是让人下了药,被仙人跳呢。第二,不管给你这照片的是谁,反正肯定是熟人,关系一般的也没深交的必要了,关系好的,可以直接绝交了。这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为了这种事费神,你就是SB。”
南征跳着脚蹦起来:“你觉得这事是小事?”
潘炎叹了口气:“我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这事不适合现在考虑,你想想咱们起早贪黑,拼死拼活这么多年是为什么?”看到南征还是直愣神:“你想想,到时候我上清华北大,你猫在哪个黑心小餐馆刷盘子刷碗,你多凄凉。”南征缓过劲来,说:“你能举个靠谱的例子来激励我吗,你考清华北大?除非高考前一天,所有比你学习好的人都食物中毒了,才有可能,当然了,要是那样,也没几个人参加考试了。”话音一落,两个人相视大笑。潘炎笑着,心里清楚,这事远不算翻篇。她是尽力来扯住南征,不让她走歪路,可现在,她又能散发多少正能量呢。
“什么?!刘烁要和你分手!”南征惊讶的张圆了嘴巴。
潘炎托住了她的下颚,往上一推,“你别这样,感觉特像个死了的扇贝。而且,纠正一下,他不是要和我分手,是已经分了,我们已经摊牌了。”
“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今天上午,潘炎特意去早了一点,她一向不喜欢迟到,不喜欢让别人等。还记得她以前问过刘烁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刘烁说,但凡女孩子约会,总得迟到个十几二十分钟来衬出她们多金贵,你和她们不一样,不矫情。潘炎义正词严的回应他:这和矫不矫情没关系,我不迟到是因为我不喜欢别人迟到,只有自己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时候,我才能顺理成章的去指责他。刘烁听完她的话,笑说摸她的头发:怎样都好。当他只有她的时候,她自然怎样都是好的。刘烁来的更早,已经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等她。
潘炎绕到他对面坐下,看着那张因为她的到来而略显局促不安的脸,“印畅没来?”她问。“嗯,哦,天太热,她有点不舒服,而且不是要高考了吗。”他答,脸上生涩的笑意让潘炎生出几分酸。曾几何时,他们之间也是亲密无间,她低头玩着手,“我其实也有点不舒服,你可能忘了,我也要参加高考。”话刚落地,她就后悔了,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抬起头对着刘烁笑笑。刘烁的笑容更牵强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夹在正牌夫人和风情小蜜之间左右为难,有头有脸的40多岁中年男子,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潘炎心里反而渐渐敞亮起来,毕竟,在这里畏畏缩缩,心怀愧疚的人不是她。
服务生端上了两杯拿铁。
“来,我记得你喜欢喝咖啡。”
潘炎叹了口气,“那时因为学习太紧了,睡的少,精神又得好,只能靠它撑一撑。”她吮了一口,吐了吐舌头,“真苦,我以前都喝3合一的,有时还得再加糖。”
气氛又尴尬起来。潘炎心里其实也不自在,“刘烁,我不怪你,其实你我都知道,咱们不合适,你喜欢的是印畅那样善解人意,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似的姑娘,我呢,潘淼就老说我的脾气就像三伏天里在大街上晒了好几天的臭豆腐干一样,咯牙又呛人。你做这样的选择我能理解,我就两句话,祝你幸福,还有,希望咱们永远是朋友。”潘炎说完后,松了口气,又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真是说的漂亮,就算是电视里的圣母女主都要甘拜下风。
“你说的是真话?你真这么想的?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刘烁难以置信的问。
潘炎点头。
“小炎,你真好,谢谢你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怪我,我反而更怪自己。”
潘炎心里暗暗点头,你就怪自己吧,这真真是我说这番话追求的效果。
“小炎,以后你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刘烁红着眼镜拉着潘炎的手,情真意切。
还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好吗?潘炎一边笑着和他聊天一边想。潘炎一直觉得她的性格养成深受爸妈的影响,既像在党校工作的爸爸,有理有节又左右逢源,也像在社区工作的妈妈,心胸开阔也处处实际。老妈告诉她,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老妈还告诉她,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知道哪块云彩就有雨呢。既然分手是注定的,何不让刘烁变成她的路,她的云彩呢。
“潘二妞,你这也太假了吧?”南征瞪大了眼睛,“这就完了?就这么便宜这个混球,你还真要和他做朋友啊?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根本没喜欢过他!”
潘炎歪在她的床上,“喜欢肯定是喜欢过,完了也真是完了。我累了,先睡了,你上好闹钟哈,明一早我得赶回家呢。”潘炎眯着眼睛看着依旧看向窗外的赵南征,若有所思。仔细想来,不管是她和刘烁在咖啡馆里分手,还是南征特意把她叫来发牢骚,其实都有一些做作。十八九岁的年纪,总是想有个人在旁边鉴证自己的精彩,总要有点与众不同的戏剧性来展现自己的个性,而并不是真的了解了世上的爱恨纠缠。只是她们忘了,这真实的世界要比想象中的更加光怪陆离。她和南征都不能免俗,只是一点略微不同,她是演,南征是作。
天色泛白的时候,潘炎被闹钟叫起,沐西已不见了踪影,她有点失望,不过这也理所应当,真站一宿,心受的了,腿也受不了。潘炎没吵醒南征,自己坐上了总站的头车,不到7点的时候,就到了家楼门口,手机铃响了起来,是潘淼,“妈知道你不在家,我给你打圆场说你去买早点了,不用谢我,给我买两灌饼,一个加肠,一个加肉。”潘炎急道:“我去南征家打车把钱花光了,身上就4块钱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你站远点,我给你扔点钢镚下来。”潘炎一边往后退一边想:生活,怎么总是这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