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7号,是潘炎毕业的日子,也是她22岁的生日。别人都说大学毕业是美好生活的开始,虽然那些人后来都后悔说了这句话,但无可疑义:穿学士服的感觉仅次于穿婚纱。
那天早上,她和南征,宋玉,叶紫穿着学士服走在学校的情人道,以前虽往来穿梭,却都执着于目的地,从没觉得学校这么大,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春秋寒暑,绯闻八卦。
在学校办离校手续的过程,更像是C大一日游。宋玉一行不落的扫着那张离校手续的办理说明单,“真是要走了,啥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你们知道咱们有多少张卡要退,多少字要签吗?话说,这个保卫中心指挥室是个什么地方?”“我知道,就是咱们学校的监控室,在西面凤栖湖旁边的小楼里,有次我钱包丢了,去那调的监控录像。”叶紫扯过说明单,看了一眼说。“咱们学校真行,一辈子都不见得去一次的地方,毕业之前让咱们见识一下。”
在一个叫“毕业声明—我从未在学校丢失过任何物品”的纸上签完字以后,几个人都一头雾水的走出了小楼。“这算什么,我的古驰钱包和笔记本难道是去外太空旅行了吗?”南征忿忿不平。
“你那古驰不是假的吗,还有你那笔记本,旧的连收破烂的大爷都不要,你还有啥可说的。”潘炎总是乐于戳赵南征的轮胎。“反正我在学校丢过东西,我干嘛签这么个东西!这合理吗?你们觉得。”潘焱拍着南征的肩膀,“合理不合理不是重点,存在即合理。”叶紫轻笑着接过话头:“小炎说的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管合不合理,你都签了。”
南征难得的没有继续争论,笑着说:“是,是。我是体制下的好孩子。”
走了一圈,四人组最后来到食堂退饭卡。“老潘,你还记得咱们食堂宫保土豆丁的味道吗?”“当然,我还记得西红柿炒番茄呢。”现在正值假期,食堂人并不多,潘炎一直觉得食堂是学校最有朝气的地方,连操场也比不了,每天中午12点的下课铃一响,四面八方,人头攒动.她想每个学校都有几道招牌菜,或是因为色佳味美,比如C大的糖醋里脊,地三鲜;或是因为难以下咽,比如芥菜饺子,京酱肉丝;还有一种就是因为用料奇葩,比如南征和潘炎口中的那两样。愿因形形色色,但只一样,这样的味道,很难再有了。
毕业典礼前的班会,永远是鸡肋的。黑板上“永远怀念”四个字更添了滑稽。“这谁写的?干嘛不直接写永远悼念?一个班会生生给拗成了追悼会。”南征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宋玉从后排探出个脑袋:“这我知道,这么清丽脱俗又字正腔圆的告别语除了,咳咳,还能有谁。”顿时,潘炎,宋玉,叶紫神情暧昧的看着南征。南征一脸惊诧加嫌弃:“是他?难怪!真丢人!我去!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余音未了,班主任老刘走上讲台,一脸情深的看着我们。
“你猜她会说什么?我觉得她会说,我会永远记住你们这一张张可爱的脸。”南征凑到我耳嘀咕。
“老师~老师不会忘记你们这一张张可爱的脸。”班主任哽咽的说出这句话,随即泪奔。班里应景似的响起一片掌声,掩盖了潘炎和南征笑的前仰后合的笑声。潘炎一直觉得掌声这个东西得分时候,记得又一次晚上和老妈看名人访谈的节目,一个嘉宾谈到和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悲痛欲绝,说着说着竟在现场洒下了伤心泪。就在这时,观众席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让她很是不解,心想这是觉得人家爷爷死的好的节奏吗?
其实大学的班主任和小学的班主任有很大的区别,小学的班主任类似于保姆,就算没有她的课,课间的时候她也得来转两圈。而大学的班主任类似于后妈,只在必须出现的时候出现,其他时间见一面,双方碍眼。所以说这番感伤实在是有点儿牵强。不过话说回来,牵强不一定代表虚伪,特别是在离别的时候,只要表现的合情合理。像潘焱和南征这样的,反倒显得没心没肺。
在老刘的一番掏心掏肺之后,场子倒是热了起来,大家鬼马的一面立现。
“老师,瞅着合适的就嫁了吧!”
“对啊,以后结婚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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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后来想想,每个人在毕业的时候兴奋是大于不舍的,然而这两种感情被后来的很多事实证明都是很难持久的。之所以兴奋是因为那时的她们还不了解现实梦想的落差,求而不得的痛苦。之所以不舍是她们误以为那些没有经过时间检验的,陪伴我们几年寒暑的是真正的人生挚友。不过,如果时间真的定格在那一刻,潘炎相信每个人都是真的,真的感伤,真的善良,真的有梦想,即使是平时不怎么熟悉,不怎么喜欢的人也是一样。
班会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可以拿到桌面上说的正经事实在是所剩无几,老刘想必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早早就宣布班会结束,不过结束之前。。。。
“下面按照学校的规定,收每个同学10块钱,作为母校的建设基金,当然,是自愿的。欧阳,收一下。”老刘想必也知道这是个不讨好的差事,说完就立刻闪人了。可怜欧阳拿着个小箱子开始串组收钱。
“你说,他像不像黄世仁身边的狗腿子?不对,是像街边乞讨的,大哥大姐赏两个的那种。”南征边说边学,潘炎强忍着不笑出来:“别说,还真有点。“
“不过也不能怪他,钱又不落他口袋。“南征一脸同情惋惜的望着欧阳。
“什么都让你给说了。”潘炎摇摇头,准备掏钱。
“你真掏这钱啊?他这属于乱收费好吧!反正毕业证都到手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潘炎看着脸上正义感满的爆星的南征:“无仇也无怨,再说就10块。”
“你知道为啥现在社会存在那么多不合理的事儿?就是它虽然不合理,但也没到逼死人的地步,所以大家就都鸵鸟了。当权者的狡猾!执行者的懦弱!”南征语调越来越高,声音却越来越低,潘炎看着马上就到跟前的欧阳,小声对南征说:“说的好,等以后你当上人大代表的时候,别忘了跟政府提案多加几趟57路公交车。”
“潘炎,南征”欧阳拿着箱子来到跟前。
潘炎一边应,一边把钱放到盒子里。
“我没带”南征说。
“什么?没带什么?”欧阳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回过神,“哦,没零钱是吧,我给你垫上。”说完就走到了后面叶紫和宋玉那桌。
南征阴沉着脸,猛地拉开书包拉锁,刺啦声很是刺耳。她用堪比光速的速度从包里拿出10块钱,塞到欧阳大年手里:“还你。“
欧阳神情错愕,叶紫和宋玉也是一头雾水,潘炎赶紧往后拽了拽南征,笑着打圆场:“她又忘吃药了”
欧阳没说什么,看了看南征,继续去收下组的钱。她俩也回到座位上。
“你知道吗?我最烦他这一点!“她看了看一脸阴郁的赵南征,点点头,没有说话。
班会之后,就是去礼堂参加毕业典礼,届时会拿到学位证。有时想想,上大学其实就像个交易。无非是花钱得到我们想要的,只不过采取的是先分期付款再拿到我们想要的两张纸。
刚从厕所门出来,就差点撞到欧阳大年的身上。潘炎有些恍惚,一边转过身去看门框上的标识一边问:“是你将要进错地儿,还是我已经进错地儿了,这是女厕所吧?”
“赵南征是怎么了?”欧阳单刀直入。
潘炎望着他的脸,想起南征以前对他的评价:欧阳是个好人,可是好人通常都很面,不论是脾气还是长相。
她倒觉得欧阳很不错,眉眼有英气,人也清爽挺拔,脾气性情也极好,只是运气不济,竟然栽到了赵南征手里。
“欧阳,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也不用花心思想她到底怎么了,要是真能被你想到,那你也离神经错乱不远了。如果你要一直喜欢她,就得做好准备。还记得我三年前对你说过的话吗?世界上最悲催的莫过于19岁的欧阳大年喜欢上了19岁的赵南征,现在也是一样。22岁的欧阳对上22的赵南征,一样没有好果子吃。”
回到小礼堂,明显气氛不对。“怎么了?”我问南征。
“叶紫可能拿不到学位证了。刚教务处找她来了。”南征说。
“不会还是因为大二那事吧?不是都过去了吗?她人呢?”
“也许吧,她听了就跑出去了,宋玉去找他了。”
不知情的继续兴致勃勃,谈天说地,知情人像我,南征,欧阳,祝坤,刘长胜都沉默不语。不一会,宋玉回来了,她脸色不好,我们对视着,竟然谁也不敢先问话。
“她走了,还有,她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就给撕了,我给捡回来了。”宋玉摊开手,毕业证的碎片散落下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了,四年的光阴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片。
“我们要不去找教务处主任说说?”南征看着我。
“说什么?有用吗?”潘炎叹气摇头。
好好的毕业礼终是被这件事弄的心里不是那么畅快。
“都站在这儿干嘛呢,把衣服整理好,排好队,要上台进行拨穗礼了。”黄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这是怎么了?”班主任老刘也跟着过来了。
“老师,叶紫走了。”刘长胜站了出来。
“哦,是因为学位证的事吧,现在只能先这样了,有什么等毕业典礼结束后再说。”
“学校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都不提前通知一下吗,叫她怎么受得了?”南征不忿。
“那你觉得该怎么样?”老刘皱着眉头,环视着周围一圈人,“你们觉得应该怎么样?谁告诉我个既不影响大局,又能让你们满意的办法,要是有你们告诉我,我听你们的?”老刘的声调越来越高,也显得越来越不耐烦。
潘炎暗叹,大学四年,老刘终于说了句有手段的话。这下刘长胜和南征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拨穗礼顺利进行,潘炎看着台上的老师,主任,院长,一个个慈眉善目,又透着一股的不食人间烟火。
“你说他们是不是斯文败类!”南征还是不能释怀。
“情有可原。”
“谁?叶紫还是那些斯文败类?”南征瞪大眼睛看着潘炎,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潘炎看了她一眼,重复了一句,“情有可原”。
典礼结束后,有顿散伙饭,即使是心里并不十分舒坦,这顿饭还是少不了。也没再把场子拉到别处去,大家就在1楼大食堂风风火火拼了2大桌。开始,食堂的师傅和保洁还来栏,后来在看到刘长胜甩出的毕业证后,大师傅竟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更没拦着。在有些男生从外面小超市拎来啤酒后,还给他们找来了起子。
无来由的,班里陈秀秀就哭了,“我以前老说那个大师傅事儿妈来着,每次一倒剩饭,他就在我一边叨叨,早知道他是好人,我以前就不给他脸色看了。”
潘炎听了,觉得有点可笑,也有点唏嘘,往旁边一看,宋玉还好,南征也红了眼睛,她一直知道,和她相比,南征更称的上是性情中人。
“都他妈别难受了,出了校门,还是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刘长胜说着说着,眼泪倒是先流了下来。
不知是天生的性子冷还是怎么的,她也有伤感,却并不真的掏心掏肺的难过,下午还要赶回实习单位,她一直盯着腕上的表,估算着时间。
“喝不喝?”潘炎皱着眉头推开南征递过来的听啤,“下午要去公司。”
“哦,”她眼睛略微有些红,“那我喝了。”
“你也别喝了,待会喝高了,谁送你回去?”
“我也是有行情的好吗,没准就有人等着送我回家呢。”
潘炎听她话说的含糊,舌头好似打了结,正瞄到她跟前的易拉罐,“赵南征!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喝了一听了!”
“嗯,让我喝吧,晕乎乎的能睡会儿,晚上还要熬夜呢。”
南征的话让她心钝疼了一下,“晚上我去替你会儿。”
她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上海那边你联系的怎么样了?”
“恩,基本没问题了,跟现在的单位交接完,办好手续就可以过去了。你嘴大,一定要记着我的话,不要告诉我爸妈,不要告诉潘淼,也别告诉唐澈。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南征怪笑一声,“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你让他们不担心也是有点困难。”
潘炎垂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到南征闷闷的声音,“出去开开眼界也好,忘了你想忘的,然后好好的回来。”
和老同学们道了别,关照了欧阳一定要送南征回家。潘炎匆匆的走出校门。脑袋里一直回想着南征的话,好好的回来,好好的回来。她当然会回来,回北京,她生长的地方。也是因为对这点深信不疑她才能淡然的面对去上海的未知之旅。盛夏的凉风可遇而不可求,徐徐而来,神清气爽。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炙热的夏天,许多人和事就如同失控了的往回倒的带子,那几年,她的生活,也许说她们的生活更恰当,不精彩却足以让人时不时的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