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烧开,淋过兔毫盏,打开茶盒就傻眼了,原来这茶膏和炒青、单枞、绿茶完全不是一回事,和普洱也有不小差别,转头寻彤槿,却见在身后侧,赶紧招呼上前。彤槿和赵媜、林瑆彣、黄黎雪处了不小会,已经知道四人这里的各种不忌,但还是不敢上前,黄黎雪直接推了前来,便长跪一侧,取勺各挑了一勺茶膏放入茶盏,这才注入铁壶中的沸水,再用小勺将茶膏调和得如浓膏油,盏里竟然色泽鲜白。王昀张开了嘴舌头在唇间来回运动,打发自己惊讶中的尴尬。彤槿正要退后,王昀止住,说道:“彤槿,你先喝。”
“潇湘先生,奴婢不敢……”彤槿埋首回道,继续准备退后。
“我们不会……”
“噗嗤!”
三人齐笑,彤槿也被惹笑了,马上自觉失态,低头道声“失礼了”。
“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了,”林瑆彣放下茶盏,用幸灾乐祸的表情扫过王昀,转向彤槿,“彤槿妹妹,你带个头,这茶该怎么喝怎么品,教教我们吧。”
于是,彤槿讲解敬茶礼仪和调茗手法以及品茗各项,边讲解边引着大家喝完茶;然后,唤女使蔫姐进屋取出一个茶盒三样物事:一个茶槌、一个茶碾、一个罗筛;又把门口厮儿王全也叫来,一并与主家见过。
彤槿打开茶盒,拿起茶槌,说道:“此为‘木待制’,用以敲击茶饼。”然后从茶饼上敲下一小块茶饼。
“这‘待制’官职可不小。”
彤槿颔首轻笑,拿起茶碾,说道:“此为‘金法曹’,用以碾碎茶饼。”然后碾碎那小块茶饼。黄黎雪上前帮忙。
碾完,拿起罗筛,说道:“此为‘罗枢密’,用以筛出细碎茶末,斗茶、品茶当然是越细越好。”
“这官更大了,都到兵马相公的位子了。”
彤槿嫣然一笑,趁着水开拎起铁壶倒入开水洗盏,洗完盏再分茶末到盏中,又小心翼翼用铁壶注入开水,边注水边拿起茶筅搅拌,注水时手法娴熟地每盏起落三次,看这手法和“凤凰三点头”颇像。
“要使得茶末与水和匀,面层细碎白沫越多越是好,盏内须得水乳交融,称为‘乳面聚’。”
赵媜、林瑆彣、黄黎雪此时只能静静看着,想帮忙帮不上。
唐朝茶饮是煮茶叶喝汤水,宋朝茶饮则是把茶叶研成末,滚水冲调了一起“吃”。
第一盏自然是给到王昀,第二盏赵媜,第三盏林瑆彣,第四盏黄黎雪。在大家招呼下,这才给自己也调了一盏。“吃”完这盏茶,王昀问了书箱位置后,转身进屋取了一罐铁观音出来。
换了大石壶加了石炭烧水。水开,倒水洗壶再用壶水洗盏,然后放入茶叶到铁壶中;注入开水后倒水入盏,再注入开水,再洗盏一次;估着三十秒后,从身侧彤槿开始依次倒入盏中,道:“彤槿先请。”
黄绿色茶汤一一盈了七分满,香味散开。
然后,又注入开水,这次得等四十秒。
彤槿表情诧异地看着整个过程,举盏半掩着先啜了一口,然后闻香、辨色、摇摇盏,接着喝了一口,闭上眼在舌中团遍味蕾。
好一会,彤槿睁开眼,道:“兰香,回甘甚好甚快,却无涩味。好茗,好茗。”
第二泡,第三泡,彤槿更加讶异,现代茶的制作工艺比起古时工艺流程更多,深度发酵条件更苛刻,尤其是铁观音,色香味自然远胜了不少。
“这是我们的茶饮,本来是茶盏中须得不见茶末的。”
看着气氛融洽了,王昀这才正式介绍赵媜、林瑆彣,说往后你就叫她俩姐;接着介绍黄黎雪,说往后你就叫她妹;然后向赵媜、林瑆彣、黄黎雪介绍彤槿,说及她的才艺,王昀看人待人不惟身份地位,只看重人品才艺学识,所以说得比较严谨、尊敬;最后才到自己,说大家相处随意即可,先生两字、奴婢两字完全不必。
“琴、棋、诗、书、画、歌、舞、茶,”林瑆彣直咂舌,先前她们只是拉家常,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那不是比咱们潇湘先生更厉害!”
“舍人言说先生非普通人,”彤槿埋首回道,“先生言重了,彤槿学艺不精,只略知些儿。”
“你们,可找彤槿学诗词。”说完,王昀回头审视着彤槿,改用江南方言复述内容。
彤槿低头退到王昀身后,惴惴不安道:“潇湘先生万万不可,奴婢不敢。”
林瑆彣转到彤槿身旁拉着手,道:“彤槿先生,姐姐往后要多多请教你了。”
那边,彤槿连说“奴婢不敢”;这边,赵媜揪住王昀不放,说“你自己不学么”。
黄黎雪呵呵笑了:“大叔可不能不学武术。”
王昀歪咬着左下唇,右歪着头,半晌,问了一句:“《霍光传》你们看过没?”
“《霍光传》?”三人不解,望向彤槿求援,林瑆彣转用扬州话告知。
“潇湘先生所说,可是班参军所著《汉书》?”
“嗯,”王昀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扫了赵媜、黄黎雪一眼,“《霍光传》不可不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