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孚在钱塘门外靠昭庆寺方向寻到一个小院,洒扫了,先择好吉时,带了两个厮儿帮着担行李。
到得小院,见着院门开在左侧,院墙侧是两间倒座房,中间围合一个天井,天井右侧看样子是厨房和柴房;穿过低檐通廊,正对处是敞厅,王昀被窗棂镂空纹饰吸引,正看得仔细。一位女子笑吟吟地迎了过来,让到一边道了万福,唱个喏:“奴婢彤槿见过潇湘先生”,然后侧对着有孚道万福。彤槿身着葱白色小衣蓝白色罗裙,小衣上缀着一枝刺绣的荷花,下摆却不及地,露出尖头小鞋来,头上一对双鬟挽着弧形空心圈,中间缠绕了几层,还垂下来几缕飘飘随风。王昀还礼,身后赵媜、林瑆彣、黄黎雪一一与彤槿道了万福。彤槿已张罗好厨房火灶,先动火。
彤槿本是和州历阳乌江人氏,绍兴十一年金兵剽掠和州,父母双亡,族人携着逃难流落临安,不得已被卖给勾栏,辗转入籍官伎,自幼便习得琴棋书画,尤以诗词称奇,十一岁时得王家饶州故人落籍赠与王必中。王必中是刚中仲兄,膝下无子却惧内不敢收作侍妾,便将彤槿给到老夫人身侧听事。王刚中待彤槿直如半个女儿,不仅不让做杂役事,还依旧任其习学琴棋诗书画歌舞茶,只在邀约了贵客以及宴饮之时充当门面,协助接待应酬。彤槿感恩回报,只肯以女使自居,人特伶俐乖巧的,抚琴烹茶这些高端活自是无人能及,如今年满十八,几度欲着落个好人家,只是彤槿不肯。王昀送有孚回宅,并回谢王舍人。有孚于路上细细说及彤槿情形,原来舍人待王昀着实情份甚重,当日奉茶的便是彤槿,只是王昀向来目不斜视,且将直视陌生女子当做不礼貌,所以当时没印象。
折回路上,见坊市有茶铺,进去转了一圈,张口刚问宜兴紫砂壶,马上自觉失言,记起宜兴紫砂壶始于明朝。见店家被问迷糊了,赶紧随便买了茶膏和一个称手的铁壶、六个兔毫盏出来。
天气热,王昀直接搬了几案到靠近天井处,彤槿被三人拉着问各种风俗习惯、特别是双鬟的梳法,听得外面动静出来,就看见王昀自己在搬东西,忙不迭的拦下。赵媜、林瑆彣、黄黎雪也来帮忙,就着天井前置一小炉,铺上竹席、放了软垫,洗净了铁壶装满井水。这才仔细看铁壶上面的兰花纹饰和诗句:“本是王者香,托根在空谷;先春发丛花,鲜枝如新沐。”刚念了两句,林瑆彣就笑说苏东坡的。
火炉烧水时候,彤槿引着各个房间走了一圈:从进门右侧厨房开始,天井左右各一间厢房,敞厅正对天井;敞厅内侧靠左有道门,进去是偏房;敞厅外侧靠右先经过一个耳房,进去是主卧;楼上是闺房,赵媜、林瑆彣、黄黎雪早选了楼上两间闺房;后边还有一道门,穿出去竟有个后花园,园角靠墙处各有两棵树,一棵看树干识得是樱桃树,另一棵似乎是梨树;后花园有道小门,门外竟然是西湖,开门便有小径直通一个悬水木道连着的船埠,王昀忍不住大赞。卫生间叫“雪隐”,敞厅和天井之间左侧过去,院门左侧也有条小过巷通往,两边隔绝俱只容一人,小院户中雪隐不分男女,只分身份贵贱。
回来天井前,刚坐下,听得身侧击铙八下,这才注意到天井一角的装饰物竟然是铜壶漏刻,走过时候毫不起眼,细看分了播水壶和受水壶,还有一个能动作的人形偶,却没想到这玩意先进到能够自动击铙八下报时。彤槿跟在身侧,回道:“此为铙神,漏刻计时,铙神报时。”
赵媜见了,问林瑆彣,林瑆彣说,那是他们的钟。赵媜立刻笑了:“你们的钟可真够大的,不过倒也挺先进的,还会自己敲。”
“赵姐姐说,你们的铙神挺先进的。”林瑆彣用扬州话解说了,彤槿回头埋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