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昀和林瑆彣连续两日继续绘图上色,第一幅《江淮地形图》已经完成,正在晾干;第二幅《川陕地形图》上完深色,工笔上色先浅后深,最后再用签字笔填州县地名,这时也快了。
二鼓,终于完工,再把拜帖写好。
赵媜却从丙寅日飨食后开始头晕不舒服,有些呕吐,早早卧床。黄黎雪虽是学医的,却没有临床经验,半天号不出个脉象来。王昀一旁耐心静看了一会,示意黄黎雪让开,然后拂拂衣袖,左手挽起右手袖口,老练地坐下:“爪子伸出来,右爪!”
赵媜正不舒服着,无力多争,很配合地伸出右手。
林瑆彣在旁看傻了:“你居然还会看病……”
王昀号了好一会儿脉象,再探探额头,然后一脸严肃:“吐得厉害不?”
“有点。”赵媜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眶微润,发丝稍凌乱地在额前把双眼遮了一半,尤觉楚楚。
“几个月了?”
“欧……”
随着一声闷哼,王昀的手被赵媜一把抓住,张嘴就使劲咬了一口。
“噗嗤。”林瑆彣和黄黎雪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活该!”
“背时!”
半晌,王昀才咬着下唇,安慰赵媜:“可能是中暑了,先喝点藿香正气水,再蒙被子睡,捂出汗,应该就能好了。”然后去书箱翻出一盒藿香正气水,递给她,给到一半,突然缩手转递给黄黎雪。
“哦,”赵媜无意识地下口,一时下重了,看见王昀手上有血印,颇有歉意。
“我比起你情况更糟糕。”
“你怎么了?”林瑆彣和黄黎雪异口同声问道。
“中暑是耍出来的毛病,好歹有藿香正气液;我熬夜两天,摊上这事却没地方去找针药。”
“什么针药?”
“狂犬病疫苗。”
……
闹钟鸡叫,洗漱完毕,林瑆彣买了朝食回来,赵媜不舒服,依旧躺着,只勉强吃了点。王昀和林瑆彣要入城去见王刚中和虞允文,询问了下下病状,留下黄黎雪照看。
这次见面很关键,如果人家不待见,四人生计堪忧。
林瑆彣在前引路,一路忐忑不安,心绪不宁。
王昀一边跟上一边跟她讲解中书舍人这个官职,从秦朝说到宋朝,还特地说到刘子羽的儿子刘拱。中书舍人这个职务原隶属中书省,现在主管草拟诏令,如果觉得皇上的诏令不妥当,戆直的中书舍人可以不草拟;中书舍人起草诏书落印后,须经门下省给事中审阅,给事中若对诏令有异议,也可以封驳。刘珙为中书舍人时候,御史杜莘老弹劾宦者张去为,触怒高宗要被左迁,刘珙不草制诏令,杜莘老得以保全。
过了荐桥,便是王刚中的宅第。递了拜帖,门子取过拜帖先登记到见客簿,然后进去通报,不一会和一个年轻人一起出来恭恭敬敬地引路,迎进。
唐宋以来,素有举子行券、延誉之风:举子见先达,先通牋刺,谓之请见;既与之见,他日再投启事,谓之谢见;又数日,再投启事,谓之温卷;或先达以书谢,或有称誉,即别裁启事,委曲叙谢,更求一见。如此,反复数次,方才礼数周全。
王昀不是举子,也无意功名,所以信中除了按惯例出于礼貌先寒暄客套外,便是开门见山直陈当前宋金形势以及未来兵锋走向,诉及“事关紧急,恐舍人不信,故就数日内大事预作知会,如得应验,舍人当知昀非虚诳”。然后附上数段宋史、金史近期大事摘要,其中“甲寅,增浙西、江东、淮东沙田芦场租课,秋七月庚申,立江西上供米纲赏格。戊辰,诏:‘监司按发官吏,不得送置司州军推鞫。所犯涉重,即以奏闻,命邻路监司选官就鞫。’”直接把王刚中吓一大大跳。元丰改制后,中书舍人复掌起草诏令,算来这几件事都是在给付驿传递送后才发生,尤其是戊辰日这道诏令,昨日才受命草拟,却在信里早早知悉了。何况,后面更还有庚辰,“亲制郊庙乐章。乙酉,复鬻没官田。”这几件看样子即将发生但还没发生的事。
王昀以晚辈礼左手握右手拇指,拇指向上小指向下,右手四指向上作揖唱声“晚辈王昀见过王舍人”,林瑆彣背着书箧站在王昀身后,跟着道万福。待王刚中还礼落座后,王昀危坐小半,门子退下,年轻人经立王刚中身侧。
王刚中引一旁年轻人见礼,是其长子,名唤王有孚,字卓远。女使万福上茶,王昀并不习惯等级差,双手接过还礼称谢。
“昀今日拜访舍人,不揣冒昧,恳请舍人见谅。”王昀尽量咬字清晰,毕竟接触宋人不多与宋人对话更少,平水韵发音还是稍显生涩。
“潇湘君,请。”王刚中举盏,示意喝茶。
“舍人先请。”王昀赶紧还礼,这种礼节正是王昀最头疼的,却不得不陪着小心,生怕闪失。
王刚中先喝一口,王昀举杯,看见这茶裹着茶叶碎渣泛着沫,与平时所饮的炒青、普洱、绿茶完全不是一回事,只得呷一小口,放回茶盏。王刚中问及户贯、家世,宿处、家眷,王昀先以祖籍江西三槐堂,世代隐居川南老君山,因遭变故遂投临安作答;说到家眷,只说携同乡女眷三人,这才开始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