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这老小子一路小跑到了皇太极面前,道:皇上,有希望了,洪承畴舍不得死。皇太极白了他一眼,说,都快饿得没气了,还说舍不得死。范文程道,皇上有所不知,臣一进门,他看见了就破口大骂,把臣一家祖宗十八代都骂尽了。臣随他骂,也不生气,等他骂够了之后臣再跟他聊。这个时候啊,一块燕泥掉到了他衣服上,只见他把衣服擦了又擦。臣就知道了,他舍不得死。皇上您想啊,他若想死,什么都能放下,为什么还放不下身上那件破衣服?”
“皇太极歪着头想了一想,说,对啊,有那么个意思。范文程又道,皇上,洪承畴没有什么其他嗜好,就是好色,皇上您用了美人计了吗?皇太极说,这个我早知道了,你没看见他房子里那么多美女啊?”
“范文程摇着头道,皇上,您那能叫美女吗?个个歪瓜裂枣似的!我跟您说,要论我满清男人,那个个是爷们;要论满清女人,那个个是娘们,一个比一个泼辣,脚板还那么大,根本就不是洪承畴喜欢的类型嘛。”
“皇太极问了,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啊?范文程道,肯定是婉约型的,温柔娴静,无论心中有多少忧愁烦闷,看着都能让人觉得心中安静舒服。皇太极叹道,这样的女子我上哪儿找去?范文程胆子也够忒大的,便说,您宫里面不是有吗?皇太极一听生气了,你这该死的范文程,这不是要我带绿帽子吗?范文程一听急忙跪下,道:皇上,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您是想要大明的花花世界呢,还是想要一个女子?”
“皇太极叹了一口气,道,你这范文程,一肚子坏水,根本就没安好心。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到了晚上,洪承畴房里果然来了位绝色美女。洪承畴正闭着眼面壁思过呢,忽然闻到一股深谷幽兰般的清香,一只葱尖儿般柔若无骨的小手扶上自己的肩头,然后听见莺儿一般的声音娇嗔地道,哎呀,洪大人,这么多天了,您怎么还不吃不喝呀,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小女子知道您是想舍身取义,保全名节,可是喝口水,总不至于毁了您的名节吧?洪承畴瞧那美色,秀色可餐;听那声音,温柔似水,不忍拒绝,就喝了一口水,却是那女子精心熬制的人参汤,一喝精神头就上来了。那女子殷勤款款,如小鸟一般依偎在洪承畴身畔,陪着洪承畴东一句西一句的聊,那洪承畴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当下就胡天胡地乱来了一晚。”
“第二天,皇太极带着小博尔济吉特氏来看洪承畴,洪承畴一见就傻眼了,原来昨晚的那女子竟然是皇太极最宠爱的妃子!但皇太极和妃子对洪承畴态度谦恭有礼,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皇太极见洪承畴衣衫破旧单薄,还将自己身上的貂裘亲自披在洪承畴身上。洪承畴见皇太极有如此容人之量,长叹一声,终于双膝跪下,就这样降了清,当了汉奸,忘记了自己的列祖列宗,忘记了自己曾深受皇恩,死心塌地地为皇太极卖命。”
“可怜皇上还以为洪承畴已战死在了松山,亲率满朝文武致祭,哀其身死,大明痛失一肱股之臣,谁知道他是这么一个玩意!洪承畴英名一世,却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实在是看走了眼。”
柳敬亭停了下来,气愤愤地又喝了一大口酒,道:“这世间我是看明白了,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多了去了!不必再说,该喝酒的喝酒,该喝茶的喝茶。明天会怎样,只有天知道。”
“为招降洪承畴,皇太极甘愿带绿帽子做乌龟,也真是服了他。只是美了洪承畴那厮。”
茶馆中众人大笑。
“那洪承畴现在如何?”
“现在?象只哈巴狗一样被软禁着。皇太极虽然爱惜此人之才,却又深为忌惮此人之才,因此是绝对不会让他外出领兵的。不过我想,倘若清军真的入关,洪承畴定会欣然请命,甘当鹰犬,沦落为民族罪人。”
众人听得洪承畴的故事后,皆议论纷纷。
刘三走到柳敬亭身边,拜道:“柳先生,请过来喝一杯酒。”
柳敬亭也不推辞,跟着刘三到桌前坐下。刘三唤茶博士弄几个小菜,温两壶水酒,随即送来。
刘三道:“请问柳先生,今逢乱世,在下想要去报国从军,请您指点,去投谁方好?”
柳敬亭张嘴望着刘三,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半响道:“……投军?莫非你真想如书中所说一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刘三点了点头。
柳敬亭问道:“公子平时都听了些什么书?”
刘三道:“楚汉、三国、隋唐、水浒,都胡乱听了一些。”
柳敬亭摇头道:“唉,公子书听多了!”
刘三不解其意。
柳敬亭叹道:“公子,我这么说吧,现如今的老百姓,就好像一只绵羊,大明军过来,捋一把羊毛,大顺军过来,也捋一把,大西军过来,再捋一把,倘若清兵过来,还捋一把,毛就没了,虽然瘦骨嶙峋,杀了也能喝口汤。你说你该去投谁?”
刘三点了点头,道:“大明军、大顺军、大西军打来打去,吃亏的都是老百姓。他们哪一方我都不想参与。在下只想去关外抗击清军。”
柳敬亭道:“既然公子已经决定,我也不好多说,这抗清明将还是有几个的,孙承宗,可惜已经故去,袁崇焕,被皇上杀了,洪承畴,降了,祖大寿,降了,秦良玉倒可以说是一员抗清名将,只可惜老了,现在四川打张献忠的民军。只是现在的各路武将不服朝廷号令,皆拥兵自重,以求自保,没人可投。”
刘三惊讶道:“秦良玉不是个女的吗?她也能算抗清名将?吴三桂如今正在宁远抗清最前线,柳先生刚才不是说吴三桂有些武勇谋略吗,难道他还算不上?”
柳敬亭道:“你可别小看了秦良玉,她家的白杆子军曾杀得清军丢盔卸甲,望而生畏!公子有所不知,虽然吴三桂部远在宁远,不会在中原地带和各路民军杀来杀去,面对的只是清廷一个敌人,是有些武勇谋略,可算个将才。但他的舅舅是祖大寿,若清廷派祖大寿来打宁远,你说吴三桂会怎么办?若不是家眷皆在北京,被皇上扣为人质,我瞧他多半会降清。”
刘三想来想去,道:“大丈夫当行走天下,岂能蜗居于此,日日饮酒赌博,无所作为?我还是去投吴三桂吧,若吴三桂降了清,我再去投其他将军便是。”
柳敬亭怒道:“呸!你这小子!唉!罢了,随你,爱去哪去哪!”说罢拂袖而去。
刘三回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捆成一个包裹,在师傅灵前点上三柱香,拜了几拜,然后拿过师傅灵前的两把倭刀,锁上门走了。
湖北、安徽一带各路民军活动频繁,刘三不敢走陆路,只好沿江而下,到了扬州,买了一匹快马,沿着京杭运河一路北上。
一路上听到的尽是些对大明战局不利的消息。自从李自成一月定都西安,御驾东征开始,一路连克汾州、太原、忻州、宁武关、大同、居庸关、宣府,兵锋直指北京城下。皇上急令辽东吴三桂、蓟辽王永吉、昌平唐通、山东刘泽清等总兵率各路大军开赴北京勤王。只是若调吴三桂从宁远撤军,便意味着要放弃关外。自松山一战,大明军精锐消失殆尽,为保住京师,也只得如此了。
刘三很是惊讶,李自成一路东进,沿途各处城池关隘几乎都是望风而降,怎么会陷落得如此之快?莫非这大明官兵竟如此毫无斗志,只图保全身家性命,置国家社稷安危于不顾么?
在这么多城池关隘中,唯独代州总兵周遇吉抵挡了十余日,然后兵退宁武关继续坚守。李自成在宁武关损兵折将数万,恼羞成怒,破城之后便大开杀戒。
在各路义军之中,刘三对李自成部印象还是比较好的,能给百姓均田免赋,开仓济民,正如民谣中所唱“迎闯王,不纳粮”,那是要给老百姓一条活路的。可是屠城一事,却让这点好感悉数遁去。再怎么着,也不用拿百姓出气吧。
不过自从李自成血洗宁武关之后,所到之处再未遇到像样的抵抗,沿途各城池关隘都担心沦为下一个宁武关,纷纷开关献降。
好在吴三桂已经从辽东出师,自己用不着跑那么远的路,在山海关之内应该就能见到吴三桂的大军了。
只是当刘三到了北京城下,李自成所部已经抵达居庸关,总兵唐通不战而降。在北京城下等待一日,才听到吴三桂的大军姗姗来迟,抵达了山海关。原来,吴三桂从宁远撤军后,城中数万百姓也跟着大军撤回关内,因此进展迟缓。而李自成已经抵达沙河,离北京近在咫尺。无奈,刘三只得奔向山海关,再怎么说,北京应该还能顶上几天吧?要论天下城墙之固,当属北京。满清曾数次率兵绕过山海关,从塞外南下,掠夺人畜、财物无数,却三过北京城门而不入,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当刘三奔到遵化,李自成已经抵达高碑店、西直门,兵临北京城下。
李自成遥望着远处巍峨的北京城,如今,它就象一枚熟透了的果子,将要从高高的树枝上自行坠落。他环顾左右,但见手下强将如云,矗立在自己身后,各部兵马皆已经准备完毕,只待自己一声令下,便要攻城,心中感慨万千。想自己原来不过是陕西米脂的一介驿卒,时逢天下大灾,民不聊生,便于榆中起事,然后投奔舅父闯王高迎祥。转战中原十余年,潦倒逃窜时跟随在左右的,仅剩刘宗敏等十余位将士,没想到如今竟拥有雄师近百万,战将千员,连这古今帝王之都,都将要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造化弄人到如此地步。
他回过头来,朝刘宗敏道:“左都督,这北京城防如今怎样?”
刘宗敏禀报道:“回皇上,昨日臣抓获出城投降的、弃城出走的官员数十名,经逐一审问,所说情况基本相同。目前北京的城防稀松得很,三大营之中大约有四、五万老弱残兵,由襄城伯李国桢统帅,多段城墙均无兵可派。更何况城中臣民均无战意,北京城唾手可得。”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替孤宣昌平投降的那个太监杜勋,入城劝降。”
刘宗敏道:“皇上,要劝降,那就要谈判。就好象在集市之中买卖小菜一样,要拿出万般耐心,跟小贩讨价还价,锱铢必计,浪费时间。皇上何不一鼓作气,攻下北京,然后挟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天下,还跟崇祯啰嗦什么?臣料中原、江南残党余逆必定会北面束甲,望风归顺。”
李自成摇头道:“左都督,中原的事情好办,孤担心的是关外那数十万清兵铁骑。若清军一旦入关,我等在北京不过数万之众,更何况尚未站稳脚跟,如何与他相持?而且各部将领均在外四处征战,路途遥远,不能及时奔赴北京,率部勤王。若能趁势招降或与崇祯媾和,收拢天下人心,待各路大军集结完毕后,再与清兵决战,将其远逐至极北之地,方能再思图谋天下。”
丞相牛金星道:“皇上深谋远虑,看得极远。听说崇祯令四路大军率部勤王,唐通已降,刘泽清自称骑马甩折了腿,不能带部出征。王永吉虽是蓟辽总督,但手中并无多少可用之兵,只能跟随吴三桂率部从辽东入关。显而易见,明朝是已经决定放弃关外了。关外大片疆土已归满清,成为我朝心腹大患。要稳定中原,首先便要稳定辽东。如今吴三桂在山海关踌躇不前,无非是在摇摆观望,看北京城下,到底是我大顺军胜,还是大明军胜。以臣愚见,皇上应当速速派人,去安抚招降吴三桂,令其坐镇山海关,切勿放清兵进入关内。”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请丞相前去操劳此事,无论吴三桂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只要他肯降,都可答应他。”调转头,对刘宗敏道:“令西直门外的炮兵,悉数开炮,看看城中有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