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八月二十日,清廷从盛京开始向北京迁都。十月初一,年仅七岁的福临在北京英武殿登基,即为顺治,颁布登基诏书,大赦天下。加封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为信义辅政王,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为和硕英亲王,多罗豫郡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复封豪格为和硕肃亲王。麾下八旗,即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蓝、镶蓝、正红、镶红。定下问鼎天下的战略,即各个击破,先消灭李自成,再南下消灭南明。
十月十九日,多尔衮命英亲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同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等部,由大同经榆林、延安迂回入陕进攻大顺军;命和硕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率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等部进军江南。肃亲王豪格屯兵山东,策应多尔衮南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自成开始反攻河南怀庆,连克济源、孟县,在柏香镇大败清军。多尔衮急命多铎转兵向西,解怀庆之围后,与英亲王阿济格南北两路,对李闯进行夹击,兵锋直指潼关。并增调固山额真阿山、马喇希等部由山西蒲州增援潼关清军,欲在潼关之下与李闯决战,山东仅余豪格数千人马。
随着迁往关内的人数增多,清廷将占领的各个城池分为内、外两城,内城之中只允许满清人居住,原内城居民被强行赶到外城,无数百姓无家可归。随后满清人又大肆圈地,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引起民怨沸腾,随即在华北一带纷纷掀起反清大旗。
此乃进攻中原的绝好机会,只可惜身在扬州督军的史可法无法调动江北各镇,唯有高杰一人奉命移师徐州。史可法带着刘肇基、李栖凤屯兵白洋河,以为策应。
十一月,豪格从山东出兵,攻陷江苏宿迁。史可法急令刘肇基、李栖凤出兵宿迁,数日后收复。豪格兵少,退至邳州。刘肇基追击到邳州城下,两军对峙,豪格兵在城北,刘肇基兵在城南。这是大清与南明两军之间的第一次试探性攻击,两人皆不敢轻举妄动。对峙半月有余,豪格因多铎部已经西进,自己孤军深入,便退回山东境内。
史可法向朝廷报宿迁大捷,时弘光帝已将政务全权委托给马士英。马士英看到战报后,却不以为然,对阮大铖笑道:“这是史可法的诡计啊!你别以为他是打了胜仗,快到年终了,他不想办法弄点奖赏,怎么对部下交差?”
阮大铖也笑道:“马公只需要控制好江北四镇军饷即可。若史可法向马公讨要,便说没有,若四镇直接向马公讨要,便悉数拨付,如此架空史可法,马公便可将四镇之兵牢牢控制在手中,看他史可法怎么翻天?”
年底,清豫王多铎所部六千骑兵为先头部队,至河南孟津县,强渡黄河,步卒紧随其后,欲往潼关。大明沿河十五寨堡守军望风而降,几千人马过河后瞬间变成数万。河南巡抚越其杰、参政兼大梁道兵备袁枢等急忙向南京告急。弘光帝诏高杰率兵由徐州进屯归德,狙击南下之敌。
高杰接旨后,冒雪率两万将士自徐州进发,大军奔向归德。弘光元年正月,顺利抵达归德。越其杰、袁枢等在归德城中拜见了高杰,唯有河南总兵许定国未来参拜。
高杰听越其杰说河南总兵乃是许定国,怒道:“原来是这老匹夫!此人曾数次上疏,骂我为贼,必手刃之,方解我心头之恨!”
许定国年余七十,膂力过人,曾官至山西总兵。崇祯年间,李自成攻打开封,许定国驰援不力,导致所部溃败,朝廷将他以死罪下狱,待斩。后因朝中缺将,其罪赦免,复任河南总兵。曾因军中缺少粮饷,便毁家养士,从此割据一方。昔日高杰曾为李自成部将,大军经过河南太康时,高杰部下曾杀了许定国一家老小。因此许定国对高杰甚是怨恨。后来高杰避战李自成,一路逃至徐州,朝廷不追其罪责,反因定策立功被封为伯爵,许定国心中不平,便上疏南明朝廷,骂之为贼,请治其罪。如今驻军睢州,离归德仅一百五十余里。
袁枢听高杰要手刃许定国,吓了一大跳,道:“大帅万万不可!”
高杰笑道:“袁公无虑,无非一句气话而已!如今大敌当前,各位同僚当齐心协力才是!我虽是糊涂,却不敢拿国家大事当做儿戏。”
越其杰道:“许定国不来归德拜见大帅,如何是好?”
高杰道:“我料他必是怕我。也罢,他是主,我是客,我先遣人送些许礼物,以表我与他修好之意,盼他能抛弃前嫌,共同对敌。”
越其杰、袁枢点头道:“如此甚好!这礼物嘛还是由我等来出,大帅率兵来解河南之围,岂能让您破费!”
于是派人携金千金,布百匹,送往睢州许定国处。
许定国一知高杰要来河南,便大惊道:“高杰若来,我命休矣!”后见高杰派人前来送礼,以表修好之意,心中仍是疑虑重重。
副将上前道:“高杰前些日到了归德,大帅未去拜访,此番高杰又送礼物而来,大帅只怕要有所表示了!”
许定国点了点头,道:“只是高杰这厮太过霸道,我曾听他初过江北时,与黄得功争着驻军扬州,差点杀了黄得功。我去归德,他若念念不忘旧仇,一怒之下杀了老夫,如何是好?”
副将道:“将军可修书一封,只道军情紧急,不能亲临归德拜见。睢州城池坚固,请他前来驻军,我等移师别处便是。”
许定国点头道:“如此甚好,要我去他军中,那是死活都不能去的。在自己军中便不怕他。”
高杰接到许定国的来信,见许定国愿意拿出睢州供自己驻军,很是高兴,便要副将李本深率兵一万,随自己前往睢州,并邀巡抚越其杰、参政袁枢和巡按陈潜夫一同前去。
听说高杰等人已从归德出发前来睢州,许定国带数百名老弱残兵,去城东数十里外迎接高杰。高杰一到,只见一须发尽白的老将跪倒在大道一侧,心知此人必是许定国,甚是诧异,跳下马来,扶起许定国道:“将军贵为河南总兵,与我职位相同,如故行此大礼?”
许定国身躯微抖,道:“末将受小人蛊惑,曾骂过大帅,冒犯了大帅的虎威。今日见了大帅,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一般,末将不甚惶恐,因此下跪。还望大帅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末将无礼之罪!”
高杰见许定国如此惶恐,又见随行士兵皆是老弱残兵,心中便对他很是轻视,心中放松了戒备,点头道:“好说,好说!常言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我皆为同僚,如今又并肩作战,大家都是好兄弟,以往的些许不快,无需计较!”
许定国道:“末将大字不识几个,军中所有文案,全由参军记室代笔。给朝廷上疏,末将一听那些之乎者也,脑袋就疼,因此只得随得他们乱写一番,末将从不过问。得罪大帅,全是那些小人从中作梗,非末将本意也!“
高杰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将军和我一般!我一看那些文案,也是头晕。”拍了拍许定国的肩膀,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这样罢,如今天色不早,本帅暂不入城了,先在城外扎营,免得叨扰百姓,明日再来拜访将军。”原来,高杰夫人邢氏深明大义,经常劝诫于他,因此习气改了不少。
许定国被高杰在肩膀上一拍,浑身骨头差点散架,忍痛道:“既然如此,末将暂且回城,待我部将士撤出城后,便请大帅于睢州驻军。末将明日在袁公府为大帅、还有各位大人接风洗尘,请各位务必赏脸!”
袁公府乃袁枢之父袁可立的府邸,许定国曾为袁可立属下,蒙袁公数次提携,方才得任总兵一职。袁可立死后,袁枢在自己家中开府公干,是以该府实乃当今的睢州府衙。
越其杰待许定国走后,对高杰道:“大帅身负朝廷重托,睢州城不必亲自前往,待许定国撤出城后,再入睢州。”
参政袁枢和巡按陈潜夫也道:“许定国此人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大帅切不可入城,免遭小人所算计。”
高杰摇摇头道:“我瞧这厮甚是怕我,量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耍什么阴谋诡计。”
李本深也禀道:“大帅,我瞧这老儿甚是可疑,他官至河南总兵,居然做小给大帅下跪。还有他带来的那些兵,皆老弱病残,难道他军中都是这些兵么?末将以为,他只怕是故意示弱给大帅。此人居心叵测,大帅还是当心为好!”
高杰笑道:“他带这等老弱病残前来,是表他驯服之意。若他带着精兵前来,定是怕我见疑。你等勿虑,我料他不敢害我!再说本帅征战多年,手中铁鞭打遍天下无敌手,岂会怕了这老儿?!”
众人劝他不听,无奈之下,第二天只好一起陪他入城。高杰甚是自负,随身只带了百余精锐。许定国亲自在东城门外迎接,众人寒暄几句后,便开始进城。突然只见一位裨将推开众人,从城门处径直奔出,拦住了高杰的队伍,大呼道:“大帅,你等万万不可进城,许定国要谋害你!”
几名亲兵哪会容他上前?!在路畔便立刻将他按倒在地。
高杰斜眼望着许定国,道:“许兄,这是你的兵?”
许定国的心砰砰直跳,无奈之下点了点头,手却悄悄按在剑柄上。
高杰微微冷笑,喝道:“此人胆大包天,竟敢拦我车辕,挑拨我与许将军之间的兄弟感情,先替我鞭笞六十!”
皮鞭一下下地抽下去,那裨将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口中仍是大叫不止:“高大帅,你不听末将之言,终究你会后悔的!”
高杰回过头,道:“许将军,本帅替你管教属下,你不会有意见罢?”
许定国抱拳道:“实在是惭愧!末将御下不严,倒让大帅看笑话了!有劳大帅亲自出手管教,在下甚是惶恐。此人挑拨离间,暗藏祸心,请大帅将此人交给末将,回去定好好审问一番!”
高杰点了点头,道:“本帅越俎代庖,还望将军不要在意。只是此等对上不忠不义之人,高某瞧着便生气!”
六十鞭抽了下来,那员裨将已经是奄奄一息。许定国的士兵将那人接手过来,双手反缚,押在一边,让大队人马继续前行。
许定国的心到现在才放下,朝高杰拜谢道:“大帅如此信赖末将,末将无以为报,愿为大帅麾下先锋,与大帅同奔国难!大帅指向哪,末将便打向哪,以报大帅知遇之恩!”
高杰心里很是高兴,欣喜道:“本帅有许将军相助,守住河南,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