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带上了数十位原东宫的太监和宫女,绝大部分都摇头说不认识,只有养鱼太监常进节、锦衣卫指挥李时荫说太子是真。随后又带上来数位锦衣卫,也有说认识和不认识的。
太子滴泪道:“昔日这些人日日围在我身边鞍前马后,今日为何说不认识?”
钱凤览道:“请大学士钱升上堂!”
太子见了钱升,躬身道:“师傅!”原来这钱升曾为太子讲过学。钱升见了,却装作不认识,道:“此乃何人?”
太子惊道:“师傅曾食我大明俸禄,如今为何颠倒黑白?师傅曾在东宫为我说课,说到临危受命一则,我至今都还记得教诲。”
钱升惭愧,不发一言,向堂上长揖之后,便垂首站在一侧。
人群中乱起来了,有人高喊道:“太子是真的,快放我太子!”众人便推攘挡在堂外的御林军。御林军抽出兵刃,对着围观的百姓,方才止住骚乱。
钱凤览又拍惊堂木,喝道:“带周奎、周绎上堂!”
人群中开始议论道:“看周奎父子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能把自己的亲外孙定王卖给闯贼,又如何不能把自己的亲外孙太子卖给清廷?”
周奎、周绎上堂后见过太子,皆说不认识。太子心中早就知道会如此,虽泪流满面,嘴角却微微冷笑。
钱凤览站了起来,道:“这是你亲外孙,你竟然说不认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冲到周奎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个良心丧尽、猪狗不如的东西!看打!”一拳便打在周奎的脸上,顿时鼻血长流。
外面围观的人群纷纷叫好,只是畏惧御林军手中的兵刃,不敢冲上前去。
刑部尚书吴达海见势不妙,急忙宣布退堂,择日再审。
钱凤览审理案件多年,经验老道,稍稍一问便知真假,早就知太子是真,其余人等言太子是假,肯定是受人威胁指使,只是没想到周奎老匹夫如此丧尽天良,连自己的亲外孙都不敢相认,勃然大怒,因此失态。当下亲自将太子送至大牢,吩咐牢头好生招呼。
多尔衮冷冷地望着吴达海,看得他两股哆嗦,后背冷汗直冒。多尔衮道:“你这个案子是怎么审的?本王不是要你挑选好佐证之人吗?!”
吴达海哆嗦道:“是,是,下官确实招呼好了佐证之人,只是没想道这些人中还有人忠心于他。大学士钱升答应带头指认太子为假,只有太监常进节、指挥李时荫,以及小部分太监、锦衣卫指认太子为真。”
“那王德化怎么说?”
“王德化装糊涂,说自己老眼昏花,看着象,又不象!”
多尔衮骂道:“这老滑头!你去告诉他,想活命的话马上改口!还有,把本王的意思告诉冯铨、曹化淳、王之滩,要他们明日按本王的意思去指认,另外再找几个皇亲国戚,务必把这案子做死!”
吴达海躬身道:“臣这就去办。”
“还有,把那些说太子是真的全部给我拿入大牢,本王看看还有谁敢说太子是真!”
刘三在酒楼中,胡乱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坐着等待天黑。
太子是在自己手中弄丢的,而太子又肩负着天下重任,自己即便是死,也要想办法把太子救出来!
隔壁雅座中几个人在低声议论道:“你们说说,这太子究竟是真是假?”
“周奎那老匹夫说是假,那就是真,他若说真,那肯定是假!”
“只是这太子没几个人识得庐山真面目,钱升是他的老师,说他是假的,那些太监、宫女、锦衣卫也大部说他是假,只有十来个人认为是真。”
“若是假的,这些人肯定都会说是假,若是真,才会有人说假,也有人说真!”
“我瞧这说假的肯定是受人威胁指使!”
“只怕是如此。但是诸公觉得,到底指认太子是真好,还是假好?”
“太子若是假,那肯定会被杀头,若是真,我料清廷也不会容他,他们怎会把到口的肥肉再退还给太子?”
“我只是担心,审来审去,即便是真太子,也会被审成假太子出来!”
“如此说来,无论真假,这太子岂不是都得死?”
众人一阵叹息。
刘三抱着头,再也听不下去。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刘三来到刑部大牢门口,只见守卫森严,箭楼、塔墙上火把通明,巡逻的队伍来来往往,哪里有机会混得进去?等到下半夜,依旧未见守备松弛,无奈只得作罢。
第二日,刑部以案情重大为由,不敢擅自审理,将案子上缴朝廷,请大臣们在朝堂中审理。
这一次,搬出了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冯铨、大太监曹化淳、王之滩等。礼部郎中黄熙凤、朱国诏说得更是玄乎,言道李闯破城之时曾与真太子一同逃出,根本就不是此人。王德化也改了口,说昨日大堂上没有瞧清,今日细细一看,这人是假的,只是模样有些相似。封藩在山西的晋王也被搬出来指认。晋王在李闯入京时在太原被俘,李闯撤退后暂留在北京,只是他从未见过太子,作的这个指认哪有可信度?
太子望着满朝的文武,许多曾是大明重臣,不免落泪道:“你等难道不曾立于先皇之朝乎?为何今日竟做蒙面之状?”
钱凤览怒道:“此乃真太子,各位为何竟视而不见?冯大学士,你身为太子太傅,与钱升同为太子讲学,如今竟说不识,有谁能信?王德化昨天说是,今又说不是,前后矛盾,出尔反尔,卑鄙小人也!晋王,你身为皇亲国戚,为何如三岁小儿般信口雌黄?众人皆知大明藩王不得入京,你从何处见过太子?你能作何证?”
监察御史赵开心也道:“太子若存,则为明朝之幸,天下之幸也!以下官看来,此等证词皆漏洞百出。太子是真是假,需多方举证,谨慎行事,万万不可仓促定论。”
多尔衮大怒,道:“晋王乃前明王子,谢升乃前朝大臣,乃国之栋梁,钱凤览区区刑部主事,出言不逊,无上蔑尊至极!将此人给本王拿下,摘去顶戴花翎!”
众官之中见多尔衮勃然大怒,皆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太子长叹道:“我来北京,无非是想看望受伤的公主,并非是向你讨要大明社稷。如今既然被你所擒,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你等不必再审,给我一刀就是!”
多尔衮拍案道:“这么多人指认你为伪太子,你这厮还振振有词,以真太子自居,真是罪无可恕!本案证据确凿,可以定案:查太监杨玉、太监常进节、指挥李时荫、刑部主事钱凤览等,串通市井无赖刘某,假冒前朝太子,图谋不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着假太子与涉案人员等,明日一律处斩,以正天下视听!并向百姓告示晓谕。若真太子仍避迹民间,即来投见,以便恩养。”
刘三在市井中听说今日在朝堂之上审理太子一案,心知大事不好,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劫狱、劫法场,自己本领低微,孤掌难鸣,不可能成事,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看着太子死于刀下?苦思良久,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急匆匆地朝东安门奔去。
吴三桂刚从武英殿回到家中,跟胡国柱等聊着家常,忽听亲兵来报,门外有一个叫刘三的青年欲拜见王爷和夫人。吴三桂摇头道:“刘三?不认识,给我轰出去!”
胡国柱急忙道:“大帅且慢,此人就是从乱军中救出夫人的那位男子。”
吴三桂面露喜色道:“哦,既然如此,快快请他进来。”
陈圆圆在内堂中听说刘三前来拜访,也欣喜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自从李闯石河战败,逃到北京后,便把吴三桂的家眷杀了个干干净净,是以众人皆称陈圆圆为夫人。只是陈圆圆以自己出生卑微,又曾沦落红尘,倘若立为夫人,于大帅颜面上不好看,坚持自己只能做侧室,正房虚位以待。吴三桂也是无法。
刘三被侍卫带进厅堂,见吴三桂、胡国柱、陈圆圆皆在堂内,曲膝半跪,抱拳道:“见过大帅、夫人和将军!”
吴三桂笑道:“公子不必多礼,你为本帅搭救夫人,本帅还未能当面致谢。请坐,上茶!”
胡国柱对着刘三抱拳喊兄弟,陈圆圆则道万福喊恩公。
胡国柱见刘三气喘吁吁,关切地道:“公子莫非有急事?”
刘三道:“在下来大帅府中,是想央求大帅救一个人,如今怕只有大人能够救他了。”
吴三桂道:“哦,要救何人?你且说说看!”
刘三道:“事关重大,请大人屏退左右。”
吴三桂道:“公子直说,这些都是和本帅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是外人。”见刘三沉吟不说,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于是将手一挥,堂中的侍卫皆退了下去。
刘三施礼道:“在下恳请大帅救我大明太子!在下曾奉胡将军之令,前去李闯军中搭救太子。太子被在下救出后,在下先隐藏他于民间,然后再去搭救夫人,却不料太子等待几日后自己回了北京!太子是在我手中弄丢的,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当把他救出来才是!”
吴三桂大吃一惊,道:“这人本帅可救不了,今日在朝堂上他已被钦定为伪太子,明日便要处斩,如何能救?”
陈圆圆见刘三神情凄楚,也盈盈跪了下来,道:“夫君,圆圆蒙刘公子搭救,当结草衔环,报答恩公。更何况恩公是为圆圆而与太子失散!恩公所托,便也是圆圆所托,万望夫君一定要搭救此人!”
吴三桂见陈圆圆也央求自己,慌忙扶起她道:“夫人请起,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弄得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待我想想,想想……”
胡国柱也是急得在堂中团团转,道:“这个着实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