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靳铁生和欧阳靖乘车到了郊区,梵城外有个村落叫小甲村,虽然离城市不远,但还保留着朴素的田园生态,到后来路不好走了,两人只能下车步行。
欧阳靖在一幢小河边的民房前说:“就是这了,这位老人叫金安焕,待会说话尽量小心,他脾气很大。”再三嘱咐靳铁生,才上前敲响了门。
门开了,出来一个枯瘦的老者,秃顶,白眉,嘴里只剩几颗黄牙,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可他一说话却声如炸雷:“又是你?”尽管欧阳靖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小心地说:“金师父,我是来请教……”
话没说完,金安焕吼了一声:“今天心烦,不见客。”砰一声关上了门。
欧阳靖无奈地向靳铁生摊摊手,靳铁生却道:“他是真正的高手。”
“你看得出来?”
“虽然瘦,但我能看到他硬梆梆的筋骨,特别是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我听得出,他定修炼过玄门真气,可能真如你所说,他是个世外高人。”
屋里传来金安焕的怒吼:“外边两个家伙快滚,不许在这里说三道四。”
欧阳靖叹道:“可他不见我们,有什么办法?”
靳铁生不在意:“刘备能三顾茅庐,我们才一顾而已,这次不行下次再来。”
两人起身离开,欧阳靖不安地说:“也不知他几时心情才会好,我看三顾还未必做得到,你就剩五天时间了,临阵磨枪来不来得及啊?”
“我有了胆,有了力,功夫嘛,短时间虽练不得太精深,但对付方立翔应该够了。”
两人边走边说,路过一片田梗时,一个妇女正牵着一头毛驴带着一个小孩和他们擦肩而过,那小孩三四岁的样子,捏着一根细铁丝顽皮地捅着毛驴的屁股。妇女走在前面,也没注意。欧阳靖说:“看那小孩,当心被驴踢了。大人也是,怎么能让小孩玩铁丝呢?”
他正要提醒妇人,突然那毛驴大叫一声,好像被捅中什么脆弱部位,剧痛下一扭头向小孩咬过来。
“哎呀!”两人待要阻止,可离太远来不及了,只听小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头一仰倒在地上。妇人尖叫:“小毛!”急忙把驴赶开,周围田园中干活的大人都听到出事了,纷纷围过来。
“小毛!”妇人抱着孩子发出惨叫,众人围过来一看,全都惊呆了,小孩居然被这毛驴一口把下巴和嘴唇咬掉了,露出外翻的牙齿,血淋淋的口涎直往下滴。
“他的下巴!他的下巴!”一个男的反应挺快,一下扳住毛驴的嘴,抠出一个血淋淋的下巴来,那孩子失了下鄂,只剩半张嘴在张合,更惨的是,由于嘴形不完整,连叫声也变成“丝!丝!”的声音,一条血淋淋的舌头上下颤动,好不凄惨。
真是天降横祸,妇人显然是小毛的母亲,急得不知怎么办好,只知道嚎哭,几个男人上来帮忙,纷纷叫着赶紧弄车把孩子送医院。一个男人快步跑到金安焕的家里拍门:“金大爷,快开门,我们要借你的车。”这儿最近的就是金安焕的家,庭院停着一台小车。
金安焕还是那个口气:“干什么?今天不见客!”
“您快开门啊,人命关天,毛婶的儿子被驴咬掉下巴,您不信出来看。”
金安焕开了门,他快步来到毛婶边看孩子,也是吃了一惊,居然被驴把孩子下巴咬了,这可是罕见事故,他二话不说就去取车。就在几个大人要把孩子往车上抱时,靳铁生跑上来:“别动,把孩子放下。”
“你干什么?”
靳铁生道:“这儿到大医院起码得一小时,小医院受理不了这种伤势,让我先救治一下,如果晚了,他以后下巴就缝合不上了。”
“你是什么人?”
欧阳靖连忙叫道:“听他的,他是医生。”
可众人不信,靳铁生看起来也就十六岁的样子,哪像个医生。金安焕怒道:“臭小子别捣乱,我们这是在救人!”
“我也是!”靳铁生上前扳住车门,金安焕果然脾气暴燥,一拉一甩要把他推开,别小看这随随便便一甩,靳铁生认得出,这是正宗的太极手法圆转适意,寻常大汉要被甩出好几丈远。他虽然潜力发挥,也被甩得螺旋一样转了一圈,但他力道强悍,只一转就转回来,还是扳着他的门不让他走。
“疑?”金安焕注意到了,靳铁生身手虽没什么章法,但力量却不一般,特别在被带得转动时知道冷静应对,又顺势转回来的动作,普通人少有这样的从容。他望向欧阳靖:“这是你什么人?”
“是我学生,金师父,相信他,他的医术真的很高明。”
金安焕好歹同欧阳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为人,不由信了几分。靳铁生不怠慢,马上把孩子抱到旁边一块石台上。这时仔细看去小毛的伤势更叫人触目惊心。他快要疼晕过去,嘴里出气多入气少,口涎控制不住从嘴里喷出来,因为没了下巴,流了一胸口。
“怎么样?”欧阳靖忙问。
“很严重,先给他止血止疼。”靳铁生抬手重重敲击在孩子后颈,发出砰然一声脆响,孩子身体一颤,昏迷过去。
“你干什么?”毛婶大惊,“别打我孩子。”几个男人也冲上来。
“退后!”金安焕怒道,他看出来了,靳铁生这一下打穴手法认位极准,分明是苦练多年的名家手法,孩子在毫无痛楚的情况就昏迷了,比麻药还管用。
靳铁生长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孩子双颊,快疾无伦地点打招拍,不一会,鲜血和口涎就停止流动,金安焕看在眼里更是惊奇不已,周围的人也看出些门道,起码孩子不再流血了。
孩子不乱动,靳铁生检查伤势,下巴断裂处一直到了舌根,两侧的牙龈完全碎裂,好在双唇边的没有连皮带肉撕下来,是生生咬断的。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靳铁生对欧阳靖道:“赶紧,我需要酒精,药棉花,清水,针线,最好弄套针灸工具过来。”
欧阳靖急忙向村民求助,村民表示其他没问题,但针灸工具却是一时难弄。金安焕开口道:“我那有。”匆匆回去取了。
众人分头行事,靳铁生不停给孩子按摩两颊的穴位,又揉捏他的脚心。欧阳靖问:“铁生,你准备怎么办?”
“给他把下巴缝回去。”
“在这?”
“没办法,时间很紧,脱离主体太久,肌肉和血液系统会坏死,到时就算缝上也没用了。”
欧阳靖虽然已对他的医术很信服,但这情况太严重了,就算在电视上也没见过这样罕见的伤势,这儿医疗用具又如此缺乏,光靠几件原始的工具,他能处理好吗?
这时不少村民都听说出了奇特的惨剧,孩子下巴被驴咬掉了,都跑来围观。一时周围人越挤越多,欧阳靖赶紧让人把人挡在外面,不要妨碍靳铁生手术。好奇的村民不肯散去,有人甚至爬到树上向下观看。
几分钟后,东西送来了,金安焕送来一套银针,想不到他收藏的针灸用具还挺齐全的,毫针、三棱针、大头针各有一套,看来他对中医也不是门外汉。他也大感好奇,就这孩子的伤势来看,就算大医院的资深医师在设备齐全的情况下也不敢随便动手,这个少年却如此胆大妄为,可是靳铁生身上似乎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他自信的眼神和从容的手法都在告诉他,他不是胆大妄为,而是胸有成竹。
他和欧阳靖离得最近,看到靳铁生为孩子清洗伤口后开始下针,一落一顿,章法有度,在伤势使得血肉模糊时他也没有回手起针的错误,到精细之处,只见他用针尖挑动皮肤下密如蛛网的血管,小心地移位,用一种奇特的方位进行排列。
人的头骨是极为复杂的,而下颌是人身唯一能活动的骨胳,以专家的眼光来看,这个手术难度最大的地方就在于孩子有一侧的活动关节处粉碎,要重新接上去使下巴生理系统恢复新陈代谢,那简直难比登天,即使换成较高明的外科医生也都会下结论,这孩子就算缝好了也会是终身残疾,下巴不可能像常人一样活动自如,只能轻微地翕张,大多时候只能靠流质食物为生。
靳铁生看到骨胳的粉碎程度也犹豫了一下,虽然他知识丰富,但真正的临床手术这是第一次,实践和理论毕竟有出入,这手术一做,他实在不敢担保能否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加上刚才手术过程中的紧张,他额头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
欧阳靖看出他心里的担忧,他鼓励道:“如果你认为你是个好医生,就做下去吧。”
“我当然是。”靳铁生在内心回答:“我绝对是世上最好的医生。”他一咬牙,开始为孩子进行骨胳对接,说时快,手术过程长达两个小时,本来不用这么久,但由于医疗用具的缺乏,不管是稳定,消毒,测试,他都只能靠双手来感知操作,手术过程中人群鸦雀无声,这是一次艰巨的外科手术露天演示,所有人既好奇又紧张。
最后,他开始缝合伤口,他向金安焕道:“前辈,需要你帮忙稳定一下。”
金安焕愣了一下:“为什么是我?”
“时间长,手法要求高,只有您的手有这份功力。”
金安焕伸出手扶住孩子的下巴,在缝合过程中,靳铁生不停地提醒他如何移位,如何控制力度,如何揉捏穴道。金安焕果然感觉,这手法极为特殊,看似简单的动作技术含量极高,手指关节不一会就出现麻木,如果换成普通人,只怕会出现手术中指关节僵硬移位不便的情况。
更让他大开眼界的是,靳铁生是单手缝线,一只手帮忙稳定,在整个过程中,不但骨胳血管对接严丝合缝,除少数已经损坏的,大多都没有偏差,此时断裂的下巴已经失去血色,可他下针时依旧能认清皮下血管的位置,最大限度地避开对原有结构的破坏,落针处对人体损害减到最小程度。
最惊险的时候到了,咽喉气管部份,没有吸管,没有扩张器,甚至照明条件都只是太阳光,靳铁生长吸一口气稳定心神,思索一会道:“把孩子倒吊起来。”
欧阳靖小心地把孩子倒置,金安焕跟着小心扶住孩子下巴,靳铁生在弯腰时小心翼翼,如果这时移位可就功亏一篑,这样做就是为了防止血液进入喉咙凝成血块,阻碍伤者的呼唤。同时便于通过针法把受损的喉头管道也修复,这也是医者仁心,换成别的医生,风险系数这么高的缝合手术,可能就放弃了,能保住孩子的性命和以后进食呼吸就已经很难得了。而靳铁生想的远不止如此,他要的是孩子以后要基本恢复正常。
这个过程相对比较快,却让靳铁生心智和精力的消耗空前地大,欧阳靖都感到手臂酸麻,金安焕已经有些指头发颤,终于,靳铁生长吁一口气,抹着额头豆粒大的汗珠:“可以放平了。”
孩子放平众人看到,孩子的下巴被完整地缝了回去,从唇边到上喉部份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黑线,像长了一圈胡子。靳铁生试着把下巴轻轻移动两下,对他的喉咙和口腔进行清理,终于放下了血淋淋的手:“手术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