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潮澎湃的靳铁生平静下来,开始面对如今的现实,不管如何,自己先得做个老实学生,低调作人,待修成《痛玄经》后再做打算。
今天刚好是星期天,别的学生可以休息,而靳铁生不能,他还得回学校打扫卫生。由于他是国家公益机构养大,定期能从福利社领到够自己生活的费用,学费全免,但他总会有些额外开支,比如要买些辅导书或买件新衣服,就不得不自己想办法,生活非常拮拘。校方出于对他的关照,把校舍大楼的清洁工作承包给了他,所以他不是住在学生宿舍,而住在原属于清洁工一间仅能容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小房间,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修炼时可以免得他人打扰。
天一亮,他带好清洁用具出了门,开始了大楼的清洁工作,一直忙到十一点多才完工,不过他并不光是在做工,他同时也在默想着《痛玄经》的功夫法门。
“痛玄”二字可以看出,与佛家苦修的法门有类似之处,不过崔不治的理论中并不强调单纯靠痛苦来激发人体潜能,做为一名医生,他更注重先要外强肌体,再强内息的过程。所以《痛玄经》前一大半修炼方法都是外壮功夫,特别难得的是,崔不治把古老的功法与现代人体学知识结合起来,以非常直白和客观的方式进行讲叙,包含大量现代化的医学词汇,不像有些修真法门,通篇的神秘主义,故意弄得人云里雾里,半懂不懂的。
所以当干完活后,对外壮功夫的理论靳铁生就基本上理解了,他心情大好,决定下午就找个地方开始练习。
当他经过学校的室内体育场时,心想这里面倒是个练功的好地方,不过来往的人多,自己在这练功太惹眼了,还是另觅他处。
正这么想时,他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呼喝打斗的声音,伸到门边一看,却是张琪,在一个假人面前练习拳击。他从前就知道,张琪不但是学校校花,还是学校体育队的明星,她出身于武术世家,自幼习武,才十五岁就学过跆拳道,咏春拳,截拳道和西洋拳等,别看才十六岁一个看似娇弱的女孩,寻常大汉十个八个还不一定打得过她,也就难怪她为自己出头时连班长都忌她三分。
看着张琪挥汗如雨,秀发飘飞的样子,靳铁生有点痴迷,她的确很美,青春靓丽足以媲美任何影视明星,这个学校人人都瞧不起自己,只有她为自己出头,对她爱慕之余还有着感激之情。不过自己从来想都不敢想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像天上的皓月一样高不可攀。换成平时,只怕自己都不敢正眼这么看她,也是因为现在自己脱胎换骨,有了信心和勇气,才敢站在这儿欣赏她的美态。
不过看了一会,他感觉张琪的样子在脑海中发生了变化,好像面容变得模糊了,自己的眼睛仿佛能透视一般,看到她皮肤下一条条的肌肉,内脏甚至骨胳。他揉揉自己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但随后发现,并不是眼花,而是他潜意识中正对她的身体进行“解构”。
任何职业都有职业病,医生也不例外,对于一个脑海中充满了大量与医学相关的人体知识的医生来说,看人时不由自主开始对人进行“望闻问切”,用俗语来说,医生看谁都像有病。而现在靳铁生脑中的知识浩如烟海,看人自然就更加有职业代入感,张琪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他想到这个动作牵扯到哪些肌肉和神经,有些什么效果,有哪些疾病会影响动作的效果……诸如此类,再加上他对人体知识已精通得令人发指,所以看着看着,张琪的身体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堆肌肉骨胳等零件组成的机器。
“该死。”他不太喜欢这个职业病,因为当知识对人体进行可恶而丑陋的简化后,他不能正常地欣赏她的外在美,尽管他努力把这些想法驱出脑海,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现,她足踝韧带有拉伤,因为某个长期错误的动作导致的轻微关节炎,而且她还有些营养不良,大概是她既要练功,同时又想保持形体美,所以节食导致营养跟不上的缘故。
张琪也发现了靳铁生,本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有点泛桃花,她一笑置之,这不奇怪,作为校花,不知多少男生看着她眼冒星星。不过后来她发现不对头了,他眼神变了,好像在研究什么物件一样,眼中充满着好奇与探索,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头还是他不对头?
“靳铁生。”她停下来招呼一声:“你怎么了?眼神怪怪的。”
“呃……这个……没什么。”尽管接受崔不治的元神,但他的思想毕竟还是靳铁生,在心仪的对象面前不免还是些紧张。
“你过来。”张琪向他招招手。他放下清洁用具顺从地到她面前,张琪上下打量他:“你真没事?我听说你昨晚上摔了一跤,头都撞破了。”
“没事,老师带我去看了医生。”
“你这傻瓜,以后那么冷的天你在外面随便逛一圈就完了嘛,还真那么老实呆上半个钟头,你以为谁会这时候来学校偷东西啊?”
“是,我以后记住了。”
“你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你去吧,我还要再练一会。”
“好的。”他提着东西要离去,张琪娇叱一声再次开始踢打假人,不料一抬腿呻吟了一声,她足踝出现刺痛。
“你别踢了。”靳铁生连忙说:“你足踝拉伤了,你还这么练会更严重的。”
“你怎么知道?”张琪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伤,看过跌打师父,不过不严重她就没放在心上,继续苦练。
“我猜的。”
“猜这么准?”她笑道:“是有点小伤,不过没事。”
“现在是没事,但你动作也不对,这样练习的效果并不是最好,又加重伤势,得不偿失。”
“疑?”张琪惊讶起来,平时靳铁生说话结结巴巴,半天没一句囫囵,今天怎么流畅起来了,而且他好像气质同平时也不太一样。她停下动作:“你说我动作不对?”
“是的。”
“哪不对?”
“你知道‘动力链回路’吗?”
“当然知道。”久经训练的张琪在刚学格斗就接触过人体力学中动力链回路的知识,意思是:力量一开始来自地面的脚趾,顺着腿部向上通过扭曲的臀部,进入背肌,胸肌和肩部三角肌……这股能量在通过全身的时候被附着各个关节上的肌肉组织不断放大,就像扔链球或是抽鞭子,最后通过浑圆的手臂或拳头穿透对手的脑部。她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也知道?”
“我也是听说的。”靳铁生说:“你刚才练习的动作目的是在实战中打出百分之百力量的必杀,你出摆拳时,站姿没有错,双脚踮起也没错,可重心错了,你偏在左腿上,其实应该放在身体中央。所以长期这么练下来,一侧偏得很厉害,导致右腿受力过份,才引发了韧带伤害。”
张琪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他,这真是平时那个靳铁生吗?可他讲得似乎挺有道理,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索性反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不应该操之过急,动力链回路听起来简单,但要进行完美的做功,却是极为困难的。要驱动人体数千条肌束和数千万根肌纤维向同一方向收缩,使力量瞬间放大三倍,是拳手奋斗终身可能也难以企及的目标。所以,你第一步不应该尝试打出百分百力道的必杀技,而应该改变身体红白肌的比例。”
“红白肌的比例?”
“从医学的角度讲,人体肌肉分红白两种,人体的白肌纤维在力量与爆发力方面优于红肌,但耐力和持久力输给携带更多氧气和血红蛋白的红肌纤维。所以,用于格斗的肌肉不是越发达越好,很多健美运动员通过较慢速率完成中等次数的力量训练来单纯强粗肌肉,可肌纤维是锤形。其实最好的格斗肌肉应该是棱形,可以通过甩鞭效应带来巨大破坏力,收缩速度超过同等健美运动员的67%,所以,与他肌肉一样强大的健美运动员在与他对阵时会被他先一步击碎下巴。”
张琪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这里面的人体医学知识她基本上闻所未闻。靳铁生又犯了职业病,一说起医学知识来涛涛不绝,根本没想到昨天自己还在她眼中是个弱智少年。
“所以你要进行完美做功的话,要先把身体内的红白肌纤维比例调整到8:2。而普通格斗好手一般是5:5,这就相当于你呼吸一次,你的肌肉效率比对手高出50%,从动量定理角度解释:同等拳速下,你的力量将超过对手一倍。再加完美做功,只要力道被对手百分百吸收,基本上没有任何人体能扛得住这一击。”
这回轮到张琪结结巴巴了:“那怎么才能调整到8:2呢?”
“这个因人而异,首先你要知道你使用不同招式时各自的力道,找出最佳的体能表现方式,我得帮你做个测试,再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此外我还要了解你三磷酸腺苷,也就是肌肉耐力电池与搏击供能,它是维持人体生命能量的分子,由燃烧葡萄糖和脂肪产生,平时藏在肌肉中,我得知道,你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利用三磷酸腺苷使能量激增……还有二磷酸腺苷,人经常会遇到糖与糖原消耗殆尽的情况,一旦血糖过低被大脑侦测到,而又无法从食物中立即补充,就会启动另一种能量转化方式——脂肪燃烧……”
“等等!等等!”张琪急忙挥手打断他,她揉着自己发胀的脑袋,这些知识来得又多又快,她一时间根本接受不过来,最后她想到一个问题:“你真的是靳铁生?”
靳铁生终于意识到,自己显摆过头了,他其实也不是刻意显摆,这些知识在他脑海中如此简单,信手拈来,他根本意识不到这些对非专业人士来理解起来的困难,他急忙搪塞:“我昨天看了两本书,书上教的。”
“书上教的?”张琪压根不信,要知道靳铁生平时连记一道简单的数学定理都难比登天,一晚上能记熟这么多东西还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打死她也不信。
眼见她不信,靳铁生有点着急,追问下来自己该怎么解释呢?就在这时,一个人帮他解了围。
有人在身后叫道:“靳铁生同学吗?”
靳铁生回头看到是昨天医务室那名医生,他匆匆跑上来:“可找到你了,门卫说你在打扫校舍,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还认识我吧?我是昨天帮你包扎的医生。”
“认识。”
“我叫王学斌,昨天听了你的话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那怎么敢当。”
“不不不,你千万别谦虚,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想到你说的话还有你的那些动作,我觉得你真不简单,你说得对,我以前太马虎了,根本不配做个医生。所以我想同你聊聊,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医学世家子弟吧?”
靳铁生没说话,一边的张琪倒是目瞪口呆:“什么?他是医学世家子弟,他不是自幼父母双亡吗?”
“难道你是自学成才?”王学斌眼睛瞪得更大。
靳铁生摊摊手:“王医生,我被你弄糊涂了,你到底想从我这了解什么?”
“这个。”王学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中医穴位敷贴》,“你昨天为自己头部止血时手指按的方位,后来我查了一下书,发现大有学问,你看,上星、神庭……我后来请教我的大学教授,他说你那样按着不但能止血,还能镇疼,刺激头脑保持清醒。靳同学,你一定是精通中医吧?”
“你误会了,我就是随便按的。”
“随便按的?”王学斌不敢相信:“随便按你会无名指内扣?还把拇指紧贴合谷,这手法这么专业,这难道也是巧合?”
“就是巧合,信不信由你。”
本来靳铁生毕竟是个少年,他硬说是巧合,王学斌弄不好会相信,可偏偏张琪在旁边加了一句:“那你刚才同我说的那些人体医学知识,也是巧合?”
王学斌忙问她:“他刚才同你说什么?”
“说了好多,很专业的人体学知识,我好多都听不懂。”
王学斌更吃惊了:“你还懂西医解剖学?”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说说。”靳铁生头大如斗:“你们误会了,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匆匆离去,看着他的背影,王学斌和张琪感觉他像是落荒而逃似的。王学斌挠挠后脑:“难道我真的误会了?”张琪死死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皱着眉自言自语:“太不正常了。”
远离了张琪和王学斌,靳铁生长长地松了口气,如今自己又不像崔不治一样是神仙,做人还是低调的好。这时已临近中午,他感觉有点饿了,打算去吃点东西。
来到校外食堂,正买了个盒饭独自吃时,忽然看见班长熊伟和赵国志几个男生也在吃饭,他转过身想避开他们,可还是被他们看见了。
“疑,木头。”赵国志手指勾了勾:“过来,一起吃啊。”
靳铁生低头默默地吃,也不说话,赵国志拍拍桌子:“喂,叫你过来没听到啊?”
靳铁生皱皱眉,想起从前的自己,对他们的话是从来不敢违拗的,他顺从地走了过去,赵国志搭上他的肩膀:“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同学,又不会吃了你,你那么害怕干什么?怎么样,饭吃完了吗?来来来,抽根烟。”
他掏出烟给其他几个男生一人发了一根,又递到靳铁生面前,靳铁生摇头:“我不抽烟。”
“叫你抽就抽,哪来的废话。”赵国志把烟塞到他嘴里,又给他点燃,靳铁生以前的确没抽过烟,一抽就咳嗽了几声。
“嘿嘿。”几个男生都讪笑起来,赵国志拍拍他的肩:“木头,昨天你不错啊,居然让张琪为你出头,你是不是以为她看上你了?”
“没有。”
“那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没有。”
“没有就好,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你昨天害得我和班长在那么同学面前没面子,这笔帐怎么算啊?”
“你们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木头,听说你承包学校的保洁工作,一个月也有千把块是吧?”
“是有。”
“有就行了,我知道你就要发薪水了,昨天事咱们就不计较了,你发了薪水请咱们大伙好好吃了一顿,怎么样?”
靳铁生尽量低声下气:“赵哥,班长,我现在的钱根本不够用,吃光了这个月我怎么办啊?”
“你一定有办法的。”赵国志冷笑道:“张琪不是喜欢罩你吗?你要是没饭吃,她会给你的是不是?你看你这可怜样,天生就有吃软饭的潜质嘛。”
男生们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学着赵国志拍他的脑袋,他只是默默地忍耐着,从前他从没有反抗过他们的欺负,但现在他不是昨天的靳铁生了,心里开始有了火气。但他提醒自己,一定要忍。
“哟,这什么表情。”赵国志看到他眼中愤怒的眼色一闪而过:“有火气了?来啊来啊,发火看看啊,说不定张琪女侠又从天而降来打救你呢,是——不——是——啊!”他最后几个字拖得长长的,每说一声就拍他的头一下,虽不很重,也拍得生疼。
靳铁生小声地抗议了一句:“昨天的事本来就是你们不对。”
“你说什么?”这回说话的是熊伟,他本来对张琪很有爱慕之意,但张琪对他毫无感觉,昨天一事他又被张琪训斥了,他不想想自己的原因,觉得全怪靳铁生,一听他这么说,立时怒了。他推了靳铁生一把:“我告诉你小子,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是学生会主席了,你现在说我不对?你欠揍是吧?”
“这小子就是欠揍。”赵国志用一卷报纸重重打了靳铁生的头一下。另外几个男生也都不客气用手中的书打他的头。
靳铁生的拳头已经捏得格格响,但是他终于松开了手,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现在反抗,也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还是要忍,他低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对,班长,我可以走了吗?”
“走?昨天的事你还没给个交代呢?”
“好吧,我发了薪水,就请大家吃饭。”
“这还差不多,以好,好好学着做人。”赵国志笑着推了他一把:“你走吧。”可靳铁生刚走出两步,熊伟故意伸腿在他脚下一绊,他跌得扑地一跤,众人在他身后大笑起来。
靳铁生如果换成以前,只能默默地含泪离去,但这回他没有哭,冷峻地站起来向外走去。赵国志笑道:“不错啊,这小子今天居然没掉眼泪。”
熊伟长长地吸了一口烟:“盯着他,等他一拿到钱就好好地敲他一顿。”
一个男生有点于心不忍:“他生活也挺困难的,真把他钱花光了,他下个月生活怎么办?”
“你管他去死!”熊伟恶狠狠地说,盯着靳铁生的背影冷笑:“这种家伙天生就是来人世间找虐的。”
回到住所的靳铁生在床上默默发了一会呆,难道这世间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弱者注定要受凌辱?难道人真的不值得同情?人心不能渡化?他们在地狱中受苦是活该?
“不!他们只是还没明白。”靳铁生望向窗外的天空:“我会让他们明白的。”
他抛开这些问题,关好门窗,开始在床上入定,修炼痛玄经,现在作为凡人的躯体实在太孱弱了,他要尽快强壮起来。
痛玄经分九层:摩元、大火、天星、半边雷、霜结、小炽、青杠、白光、殇情。
第一层摩元指强本固元,配合肢体锻炼,使身体尽快与内息达到融会贯通,与通常修真之法的百日养丹不同,它养丹只需十日,而后在动态训练中逐步充盈内息,所以,静练是很简单的,更重要的是外功。
靳铁生从前就是不是好动的人,所以入定对他极为简单,他打坐练气从中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饭都没有吃,一天一夜就通过意念捕捉到体内培养出的内气,虽然只是浅浅一层,但已经能感觉它能游走于奇经八脉,照这个进度,再有十天,他就能完成摩元之气,然后进入动态训练。
不过他不必等那么久,他知道用哪些药物加以辅助可以使得内息更快地成长,问题是现代社会不像古代,环境污染这么严重,以前的丛林变成荒山,像在古代时,随便找个森林,就有漫山遍野的好药材,现在只能去买。
他给自己开了一份药单,上面列了一些中草药,大多数都好弄,但其中最重要是大补元气,复脉固脱的人参特别难找,必须得是长白山经五百年以上的老山参,换成以前,如果是其他地方也能找到,但山西、山东、河南、河北等地的人参早已因生态环境的破坏而灭绝,其他一些地方虽有引种,但都是人工栽培,更别提五百年以上的老参了。
当然,精通西医的他也可以通过这种人参的成份入手,用化学药剂进行合成,可那得要很好的化学设备,还得找到吡咯烷酮、胆碱、腺苷、精氨酸等上百种化学药品,对于他这样一个穷学生来说,难度也很高。想来想去,只好先把好弄的买齐,人参再慢慢想办法。
这时铃声响起,他该去上课了,他整理了一下书本,正要出门,忽然他的门被人敲响。开门是黄济明老师。
“黄老师,您怎么来这了?”
黄济明脸上泛出些内疚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铁生,我来通知你,今天你可以休息,不必去上课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你休息就是了,记住,别到校园到处晃悠。”他也没多说,反正从前靳铁生对他的命令无有不允,说完就匆匆走了。
不过现在的靳铁生可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等黄济明一走,他就溜了出来远远跟着他,不久见到他和欧阳靖在校舍门口碰头,他躲墙后偷听两人对话。
欧阳靖问他:“你同铁生说了吗?”
“说了,哎……同他说这话时我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没办法,校方的命令,这官样文章不得不做。”
“虽然他成绩差,但总是这学校的学生,校长怎么能下这样的命令呢?”
“算了,别内疚了,我们不也是奉命行事吗?走吧,教委的人就要来了。”两人长叹着走了。
听了他们的话,靳铁生明白了,原来,今天是市里教委领导来学校视察工作的日子,学校为了展现“优良的教育成果”,让一些成绩差的学生不要来上课,免得影响学校的形象。
靳铁生心中又是火起,这不是作假吗?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不去正好,让我抓紧时间修行。他回到房里,继续自己的修炼功课。
半小时后,一群教委的领导来到学校,进行工作检查,听课,并对一些学生进行抽查检察校方的教育成果,说起来靳铁生所在的班级在学校中成绩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成了重点抽查对象,教委领导并不知道这个班还有个极品差生没来上课。抽查后领导们对学校工作进行了表扬,并盛赞黄济明教学有方,黄济明接受这个赞扬,但脸始终有些涩涩的,眼前老晃动着靳铁生的身影。
“等一下。”一名教委的官员忽然看到墙上的内务值勤表,上面有靳铁生的名字,而且他的出勤率很高,可是他对照花名册却没看到这个名字:“怎么回事?黄老师,你们班上32人,可出勤表却有33人,这个靳铁生是你们班上的学生吗?”
黄济明和校长都脑门冒汗,太粗心了,怎么忘了把这个表撕下来,现在说不是人家一追问下来肯定会露出马脚,只好承认:“是我们学生,今天他有点不舒服没来上课。”
“是吗?可为什么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
“这个……因为是临时录的名册,可能漏掉了。”
“漏掉了?”官员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校长,我们在视察工作时,有些学校为了争取教委的高评分,有意让一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在检查当天不来上课,这种作弊行为我们可是知道的,我希望你们没这么干。”
“当然不会。”校长已经有点结巴:“确实是漏掉了,这位靳铁生其实是位优等生,我们没必要故意不把他写进去。”
“真的吗?”官员听到校长说这句话时,台下有些学生低声窃笑,他越发疑心:“你说这位学生是优等生,今天刚好病了,名册又刚好漏掉他的名字,这中间的巧合未免太多了吧?校长,可不要让我发现你们在弄虚作假。”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好,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证明你们没说假话,这名叫靳铁生的学生,我们要对他进行亲自测试。如果他真是优等生,就证明你们没有作假。”
校长和黄济明的心脏已经跌到冰点,但话已说出口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我们欢迎你们对他进行测试。”
“他什么时候能来?”
“我们这就去看看他身体怎么样了,尽快让他来吧。”校长一边说话一边向欧阳靖打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想想办法。
“好,我们先到其他班检查工作,希望你们尽快把他带来。”
校长陪教委官员离去后,黄济明,欧阳靖二人连忙回到办公室,都是心急火燎。
“这下好了,弄巧成拙。”黄济明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啊?欧阳老师,你一向足智多谋,你得赶紧想个主意啊。”
欧阳靖抱着脑袋:“能有什么办法?我当初就说了,不要做假不要做假,你看现在简直是自作自受。”
“要不这样,我们就说靳铁生得了重病,一时来不了。”
“你当教委的人是傻子吗?你先前说他只是不舒服,一下子又得了重病,鬼才信你。”
“那我们马上把教委常用的测试题拿去给靳铁生恶补一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行不通的,靳铁生是什么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常用测试题那么多,就算是最聪明的学生没个三五天也记不住,你让他一天之内记那么多,杀了他也办不到。”
“那怎么办啊?”
欧阳靖脑子里浮现出靳铁生那天在医务室的表现,他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我想我们只有赌一赌会不会出现奇迹。”
“什么奇迹?”
“我也不知道,但我直觉兴许行得通,我们只能指望铁生也许真的是一个‘雨人’。”
黄济明愕了一下,继而叹道:“欧阳老师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现在是没主意了。”
“照我说的做,马上修改靳铁生的档案,告诉教委,他是我们生物系教学系统的重点培养对象,将来是我们重点医科大学的唯一保送生。”
“什么?”黄济明吓了一跳:“保送?你开什么玩笑?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认为他在医学方面有天赋,可万一那天在医务室他只是误打误撞,其实根本对医学一窍不通的话,这会成为咱们学校的千古笑柄。”
“我当然知道,可靳铁生其他科目的成绩你也看到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教委只考察他生物和医学方面的知识。”
“可就算是他的生物成绩不也是一塌糊涂吗?”
欧阳靳咬咬牙:“这就是赌一把了,要赌就赌大一点,如果出现奇迹,那他可以让咱们在教委面前大大地露脸,如果不成,咱们就等着下地狱吧。”
“这太疯狂,校长不会同意的。”
“他会同意的,如果做假的事穿梆了,他这校长的位子只怕就不稳当了,他也必须赌一把。”
“可我们学校总共就三个保送名额,现在全被人占了,而且你也知道的,保送医科那个名额刚好是市长的儿子,你让靳铁生把他给挤了,我们怎么向他老爸交代?”
“行了吧,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如果不是仗着有个市长老爸撑腰,有什么资格拿保送名额?我们眼下先度过难关,这不还有半年时间吗?我们再想办法问教委要一个名额。”
“万一没要到呢?万一靳铁生搞砸了呢?到时可真的鸡飞蛋打。”黄济明惴惴不安,其实欧阳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险冒得太大了,可是他想到那天靳铁生突然变得自信的眼神,一种直觉在提醒他,这个主意行得通。
最后他一拍桌子:“就这样干,后果由我负责。如果真的砸了,我会向教委承认这事是我安排的,你和校长并不知情。”
“纸里包不住火啊。”黄济明长叹一声,但是看到欧阳靖斩钉截铁的样子,他也豁出去了,“好!人一辈子总得冒次险不是吗?干了!有黑锅我同你一起背。”
两人互相拍拍肩膀,这个时刻都生出点同生共死的感觉。
十分钟后,欧阳靖来到靳铁生的住处,这时靳铁生刚吐纳完毕,摩天内息又强了一点。他变得更加耳聪目明,感官更为敏捷,当欧阳靖还远在楼下时,他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上前拉开了门。
“欧阳老师。”
欧阳靖刚到门边见门打开,有点奇怪:“你知道我来了?”
“我听到您脚步声了。”
“是吗?”欧阳靖对他的耳力感到吃惊,因为他走路一向很轻,可现在他没心思想那么多,语重心长地对靳铁生说:“铁生,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请坐。”靳铁生请他进来坐下。欧阳靖犹豫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我对你的猜测对不对,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什么事啊?”
欧阳靖掏出一份文件:“这份是你保送重点医科的申请书,校长,黄老师和我联名推举你成为市立重点医科大学的保送生。”
“保送?”靳铁生不敢相信:“这太意外了。”
“不用意外,要通过这个保送,你得接受教委的人考核,他们会向你提很多问题,大多与医学和生物相关的,你有信心回答他们吗?”
靳铁生意识到什么,但还是说:“欧阳老师,我的平时成绩你应该知道的。”
“但我有种感觉,你好像突然有些改变了,而且这一次我们也没得选择,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这一次关系到你的前程,学校的声誉,还关系到我和黄济明老师的饭碗,我希望你全力以赴。”
靳铁生低头思索了一会:“欧阳老师,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我不明白你对我的信心从哪儿来的?”
“我是个相信奇迹的人。”欧阳靖淡淡一笑:“我同你没打过什么交道,但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到一些东西,是我从前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感觉到的,我其实对你并没有多少信心,我赌的是我的直觉对不对。”
靳铁生盯着欧阳靖,他同样有种感觉,这个欧阳靖比一般人要聪明得多,也胆大得多,他本可成为一个大人物,可惜他没遇到好的机会才屈就在这个学校里当老师,他冒出一个想法,如果这个欧阳靖能为我做事的话,无疑是个非常好的臂助。他当下做了一个决定,要收了欧阳靖做为自己行走人间的第一个帮手。
他接过了欧阳靖手上的文件,露出一个欧阳靖难以理解的笑容:“欧阳老师,我也不打算在聪明人面前装傻,既然你想要奇迹,我就给你一个奇迹。”
欧阳靖瞳孔收缩:“你一直在装傻,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你吗?”
“那倒不是,但人生无常,有些变数是你想都想不到的。”靳铁生站起来,当他长身直立时,欧阳靖忽然感觉这个看似瘦弱的男生气质全变了,他并不高大的身形挡住窗口的阳光,像一座山般伟岸。
“他真是个奇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