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下议郎要与我们结亲?”苏夫人重复了一句,望着苏老爷。
苏老爷倒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今天就随便问了问我们家还有几个女孩,但这个话都不是随便说的。”
“怎么会和我们家呢?毕竟我们没有什么功名在身啊。”
苏老爷歪着脑袋想了想,有点郑重其事地说:“我听来人的意思也不是嫡子。真是嫡子我们家也高攀不上,但即使这样十有八九还是看相国的面子。”
“兵下议郎是军方的人,和相国有什么事。他还要小三今年不要参加大比,这一等就是三年啊。”苏夫人阴郁的脸上流露出一点不满。
苏老爷喝了一口茶,有点不耐:“又不急在这一时,三年以后小三还是相国的女婿,还堵了众人的悠悠之口。相国虽然是文官,但在军中影响一向微妙,不是相国,何苦巴巴的来找我们,就算是个庶子,也未必看得上我们家的庶女。”
苏夫人看到苏老爷脸色不渝,忙软和得试探地说:“老爷说的是,是我头发长见识短。只是不知道对方年龄是多大,论理二丫头、三丫头都到议亲的年纪了。”说着,注视着苏老爷的反应。
苏老爷这时都有点踌躇了:“这个是要从长计议,对方也只是刚刚表露了一个意图,我们这边也不可能这么快反应,不过二丫头的年纪也不适合耽搁了,得先考虑考虑。”
苏夫人流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老爷,这事也急不得。空口无凭,先得让兵下议郎家里有所表示,我们这边才好打算,更何况我们苏家剩下的三位小姐也还要仔细教养一番,不然以后真有这种高门大户来结亲,也让人笑话有失教养。”
“苏卿不是在卢家挺好的。”
“卢家虽然殷实,但毕竟根基浅薄。卿儿自小跟着李姨娘打理家里,性格也随和,嫁过去自然拿捏得住,可照老爷这么说,现在在家的三个平时就娇生惯养,也不惯出席大场面,不管怎么着,现在也要暗暗预备了。”
苏老爷听了这一番话,低头沉思了好一番,才抬头慢慢说的说:“夫人说得极是,早几年家里是非不断,夫人身体也不好,就由着这些女孩自己去闹了,到现在针线不举,诗书不通的,出去了也白白惹人笑话。兵下议郎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夫人受累,先把家里这些女孩好好调教一番。”
苏夫人听了这一番话,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松化了,只是又进一步:“二丫头年岁也大了,如果等不了还是找个好人家打发了。别到时候顾此失彼,万一对方年龄不合适,绕过了二丫头,二丫头再说人家就难了。”
苏老爷楞了,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像是没想到这一节,又不知道该怎么避讳,本来就是一个不耐俗务的人,于是直接说:“那夫人好好打算吧,这对苏家也很重要。女儿的事你看着办,二丫头也一样。总之照规矩来,别让人说三道四。”
苏夫人等得就是最后一句,简直心花怒放,可也不过太表现出来,只顺从的说是。
回头苏老爷出去应酬了,苏夫人一个人在房里歪了好一阵子,才着人去喊李姨娘到她房里。两人商量了许久,苏夫人才款款地带着人朝柳苑走去。
连芳菲正在房中做刺绣,听到通报苏夫人到,有点奇怪,但仍然起身迎接:“婆婆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早上请安的时候也没见您说。”
苏夫人笑的倒是很自然,顺手就握住了连芳菲的手掌,亲热地拍拍:“没什么。现在天日长了,闲着也是闲着,到处走走。”说着,拉着连芳菲在桌子一旁坐下,“你嫁进来也有半年了,这些日子看你和德儿倒越来越好了。”
连芳菲微微一笑,这些日子苏德一心扑在书房,日常也和自己探讨一些学问上的东西,新婚时期的争执两个人都避而不谈,连芳菲决定暂时听父亲的话,以静制动。两人倒相安无事。苏德于学问上一般,想必是小时候疏于磨练的缘故,但胜在心态平和,也不好高骛远,低头虚心向学。而芳菲家学渊源,父亲虽然一向不赞成自己在闺阁之中博得任何虚名,但对芳菲的学识却十分看重,毫不计较芳菲是个女儿身,幼时亲自启蒙,长大后也亲自过问,对于琴棋书画等女子才艺,看法也独辟蹊径,对西席的选择慎之又慎。
只是芳菲性子虽然聪颖,只是嫁到苏家之后,过节风起云涌,本身性子也不太热络,只是看着苏德一心读书,偶尔为难之处难免开口点拨几句,苏德不想芳菲的学术造诣不浅,倒也没有掩饰自己学识浅薄的,连芳菲看他丝毫没有轻薄神情,也略有一丝意外。只是两人心结难消,但外人看来只说琴瑟和鸣,情谊和顺。
这时苏夫人说起这个,连芳菲不便说破,也不知道苏夫人提起这个是何意,只是暗暗揣测,苏夫人也没有过分纠缠这个,瞅到芳菲日常做的绣活,不免有点诧异针线的鲜艳和精细“这是你做的?”
连芳菲摸不清苏夫人的意图:“以前跟南边的师傅学过,好久不做怕手有点生了,这是打发时光好玩的,也没认真做,婆婆不喜欢?”
苏夫人这番话倒有几分真心:“到底还是你们大家出来,家教比较严谨。疼是疼,教是教,我们家的女孩,一个个娇得手拈不动针,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惯得不得了,以后真到人家去了还不是让人笑话我们苏家。”
连芳菲心一动,对苏夫人的意图模模糊糊有了一个了解,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婆婆多虑了,哪家女孩子是真要下厨做针线的,苏家几代诗书人家,几个妹妹走出去自然气质与众不同。若是婆婆担心,请一个稳重的教养妈妈来教教规矩,大体上不逾越就很是可以了。”
苏夫人听了,暗暗赞叹连芳菲说话漂亮婉转,只是这都是下一步了,她含笑着点点头:“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头你帮我细细问问,寻个稳妥人。”
连芳菲自然乖巧地点点头。
苏夫人这才转到自己的正题上,仍然是随意的口吻:“前几日,你公公遇到兵下议郎,说两人谈得很投缘,怕是过几日还要下帖子来往。我对这些不是很熟悉,怕到时失了礼节,所以特意过来问问你可熟悉这个人。”
连芳菲低头想了想,才开口说道:“这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兵下议郎当年曾是我父亲的门生,但长辈之间的交往我并不是特别清楚。”
虽然连芳菲说得很简单,但关键一点还是点名了苏夫人恍然大悟,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剩下的也不与多问,怕说多了太明显,只是和连芳菲闲聊,过问苏德平日的饮食起居。毕竟儿子的事情更重要。
连芳菲虽然有点疑惑,但不也不便多问,仍然顺从地回答。
这边瑁姨娘和陈姨娘却没有那么安逸。刚刚李姨娘过来传话说以后三位小姐的学识夫人要亲自过问,这可是破天荒的事,瑁姨娘和陈姨娘都察觉出背后某种玄妙的味道。
“那个疯婆子在搞什么鬼?”陈姨娘沉不住气了“平日里她看二小姐和我屋里那一个都是眼中钉的样子,从来没有管过,现在突然说要检查她们的学习进度。”
瑁姨娘也有点不安,但外表还是镇静,仔细想了想,然后转头问陈姨娘:“最近外边有什么风声吗?老爷那边说了什么?”
陈姨娘神色一黯:“老爷自从当年以后,哪里还愿意看到我们这些人。外边也没有什么消息。”
瑁姨娘思索着:“论年纪,二小姐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这回应该是冲着这事来的。可是她应该知道,在二小姐亲事上糊弄可不是她说了算的。”
陈姨娘心里一惊,心思自然也是往这个方向“她打算怎样,她是主母,难不成把二小姐缩在家一辈子?”
瑁姨娘冷笑一声,手里的念珠倒是纹风不动:“我们也先别轻举妄动,看她怎么做。想要一手遮天……”瑁姨娘加重了语气“那走着瞧。”
陈姨娘看着瑁姨娘一副鱼死网破的凝重,有点胆战心惊,心里不免又升起别的念头,不敢出声,只能长叹一声,皱着眉尖,心里复杂的在一旁沉默不语。
第二日请安的时辰,苏家三位未嫁的小姐齐刷刷地站着苏夫人面前一同请安,连芳菲和坐在苏夫人的左下首,几位姨奶奶都在两旁纷纷站着。李姨娘还是一副温良谦恭的样子,温言细语地调度着满屋子的丫头、妈妈,有条不紊的处理一切琐事。其余几位姨娘各怀心事,但表面都还镇静地候着。最年轻的吴姨娘有点惶惶不安,时不时偷偷望望正在慢条斯理喝茶的苏夫人。
苏夫人眼皮都没有抬,但所有人的举动都了然于心,刻意品茶品得更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