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及笄宴始。
纪沐风携武城秀,同诸位仰慕者一同入席。鉴阳王端坐于露台上,举杯示意,众人纷纷同饮。笙箫歌舞,一时好不热闹。
“纪大哥,你的对手真是多,我都开始替你担心了。”武城秀环顾四周,轻声揶揄道。
纪沐风闻言,只是摇了摇雕扇,笑意不减,“你纪大哥好歹有些浮名,怎会输给那些个纨绔?若真的输了,那也没什么后悔的,那只能说明这安陵郡主眼光也不过如此。”
“纪大哥之自信我算是服了。只是,我哥这次真的没来么?”武城秀到底未死心,仍然追着纪沐风问道。
纪沐风目光越过众人,飘向露台含笑道:“其实我也好奇这个问题,不如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罢。”
武城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露台,只见歌舞已撤去,漫天花雨纷纷,顿时全场安静下来。忽然一曲悠扬起,开始若有似无,渐渐如雾如水,曲调柔而不哀,时有婉转跃动,恰似这春意盎然,缱绻中夹着几许欢愉。
虽未见人,但能一洗萧管固有哀音,吹出清丽欢欣者,实属难得。正当众人沉浸在萧曲中时,忽然白纱翩飞,一剪清影如一只玉色蝴蝶,盘旋落舞,停在露台猩红绒毯上。
冰绡着身,层叠飘逸,墨发半绾半散,水晶为花玉钗束,和着清丽的姿容,气质出尘,竟似误坠人间的仙子,让人不敢生丝毫亵渎之心。
不知是谁率先拍案叫好,一时间掌声雷动不绝。
韩雪素手执玉箫,面上微沁笑意,视线向下逡巡了一周,不觉有些失望。他,到底还是没有来。但是,人群中她却触到了一双温暖的目光,却是纪沐风,他是为她而来的么?还是只是为了凑热闹?另外,她注意到了他身边之人,那人在对上她的目光时,竟是惊讶中带着怒气。这眼神,韩雪不会陌生,纵然她女扮男装,她还是一目了然。为什么武城秀会来?她倒是想不通得很。但她也没时间多想,鉴阳王已经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朗声向众人介绍。
“得蒙诸位青年才俊驾临小女安陵及笄宴,本王实感非常荣幸。今日亦是小女择定终身的大日子,席间本王会携小女安陵与各位一一攀谈,若哪位俊才获小女赠绣球花,便为本王东床快婿。”
语罢台下又是热烈一片。鉴阳王笑意盈目,在看到捧着盛放绣球花的托盘的云姑后,笑意顿失,“怎么是你,王妃呢?”
云姑看了一眼韩雪,欲言又止,低首回道:“娘娘突然身体不适,无法出席,故命云姑代为捧花。”原来这及笄宴习俗,绣球花必须经由母亲递与女儿手,表意祝福。
鉴阳王欲待说什么,韩雪却插口道:“是我做主让二娘休息的,她身子本就不好近来又为了雪儿及笄宴劳心劳力,一直在苦撑。云姑服侍二娘多年,想来也一样。”
“也好,可惜疏影不在……”鉴阳王叹息着,却也立马恢复笑意,道:“雪儿,今日可要好好择一佳婿啊,也不枉费你二娘疼你一场。”
韩雪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今天注定要让父王失望,但她此时却不忍拂了父王的期待之意。
露台下的纪沐风望着台上白衣秀影,不禁在心内感叹:“如此美好女子,若非他先动情,我必不相让。”想必,却猛然发觉左肩一沉,大惊之下,却是武城秀装作醉酒伏在他肩上以挡住众人视线,左手却直扣住他脖颈。
“纪大哥,你瞒得我好苦啊——这个安陵郡主你早认识对不对,碧落山让我受尽折磨的是她,金玉阁自称纪大哥好友的也是她,是也不是?”
纪沐风心内苦笑了一声,这都是武城轩那厮害的,那次本来想向城秀介绍的,却被他搅黄了。如今,这依武大小姐的脾气,还不把他抽筋扒皮了?
“城秀,你先放开,你听纪大哥解释好不好?你这样做,容易引起误会的。”
“那更好啊,若是叫全京城的人知道了沐风公子其实好男风,我看你还怎样迫害无辜少女。”
“城秀——”纪沐风方欲讲话,却听得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永庆王爷到!”
众人纷纷起座,望向声音来处。但见永庆王一身锦蓝色华服,在随从的簇拥下,缓步走来,气场冷冽,周遭人等无不退避让路。
韩雪迎着永庆王凌厉的目光,不低头也不避让。却感觉手臂一紧,她侧脸看向父王,却见方才还是笑语晏晏的父王,已是一脸凝重。
永庆王的到来顿时让及笄宴的气氛冷却不少,但也让在座诸人议论纷纷。甚少出席公共场合,连皇帝赐宴都数次婉拒的永庆王,今日来此其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鉴阳王迎了上去,笑道:“永庆兄今日驾临有何要事?”
永庆王笑着,上下打量着韩雪,目光中露出欣赏之意,道:“本王自然是为了安陵而来,如此喜庆之事,鉴阳兄却不请本王,实在是不应该啊,哈哈。”
“倒是鉴阳疏忽了,和永庆兄相交十几年,小女怎么也要喊永庆兄一声叔伯,雪儿快叫一声伯父,这伯父可不是人人都有幸能唤的。”
“这一声伯父,本王可担不起。而且,本王今日前来也不仅仅是为了道贺安陵及笄之喜。本王与在座青年才俊一样,亦是怀着一颗爱慕之心而来。”
“永庆兄这玩笑可开不得。”
“这并不是玩笑,本王妻室空缺多年,非不愿娶而是未遇中意之人,自那日来府中遇见安陵便再难忘怀,思量许久才决定赴会。虽然本王与鉴阳兄,年岁相当,但自认宝刀未老,而且以安陵的洒脱性子,想必也不会在意这老夫少妻之世俗偏见罢。”
鉴阳王闻此语,全身一震,竟是摇摇欲倒之势,幸得韩雪以手抵住才不至于向后倒去。露台下却一片哗然,永庆王竟然想娶小他二十几岁的安陵郡主为妻?
武城秀也听得傻了,而纪沐风却是满脸的惊讶与担忧。永庆王如今权倾朝野,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今日来此必是万全准备,纵是鉴阳王也难护住韩雪啊。
“蒙永庆王爷垂爱,安陵倍感荣幸。但王爷既然有心赴宴,自然也得遵守及笄宴之风俗,不然便有失公允之嫌,于王爷亦有损。故请王爷先上座,安陵稍后自会过来。”韩雪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后,已经镇定下来,不卑不吭地说道,而且礼数周全。此等场合即是她再无措,也不能在永庆王面前乱了阵脚。
“也好,本王今日赴宴,想着送什么礼物给佳人,踌躇半天才想到此花,冰清玉洁又颇有个性与安陵最为匹配,故折了一枝素白,还请笑纳。”说着,永庆王便从侍从手中接过一长枝白梅递与韩雪,韩雪初见此花,心下便雪亮无比。而一旁的云姑一见此花,全身竟然抖了起来。
“的确是一枝好花,只是这及笄宴尚未开始安陵便先收了王爷礼物,实在对在座诸位不太公平,所以还请王爷暂收回。”
永庆王爷没有忽略云姑的神情变化,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只是眼前这个女子看似单纯良善,却是处变不惊,叫人捉摸不透。
“安陵顾虑的有道理,只是这新采的花,若时间久了可是很容易枯萎的。”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韩雪身形一颤,永庆王在威胁她,二娘果然在他手上。永庆王见状嘴边的弧度越发明显,却是朗声一笑,坐在露台新加的席位上。
韩雪忙扶着鉴阳王回座,鉴阳王努力平复适才涌起的锥心之痛,用手拍了拍韩雪的肩轻声道:“雪儿,放心大胆地去选吧,有父王在没有人敢强迫你。”
韩雪听得心里一酸,“父王,一直以来总是你在保护雪儿,这一次换我来守护这个家吧。”想毕,韩雪捧着绣球花,缓缓地向前走去,经过永庆王席位旁,只听得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你若不想你父母安好,就尽管下去。”
韩雪身形一顿,回眸对上永庆王那晦暗诡异的目光,顿时了悟,那个害父王被锥心之痛折磨三年的幕后之人是他!韩雪藏在水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她深吸了一口气,她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上前掐死他。
“你想怎样?”方才永庆王用的是传音之密,韩雪便也回以此道。(解释一下,所谓的传音之密就是武林高手以内力传音,不动口鼻。)
“把你的绣球花送给本王,就这么简单。”永庆王抱胸而坐,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韩雪心内百转千结,她不是在世诸葛,被逼如此地步,为了二娘,除了答应再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可解眼前的困境。她立于露台上,望着四下众人,多么渴望有一个人可以为她解此困局!
纪沐风注视着立在露台上的白色身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自他认识她以来,从未在她脸上露出如此茫然呆滞的目光,仿佛一瞬间被人夺取了希望一般。他不能再坐视不管了,正当他站起身时,远处却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
“皇上驾到!五皇子殿下驾到!”
众人皆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明黄色的经幡出现的时候,众人才醒悟过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座的除了两位王爷,都伏地跪拜。
韩雪自然低头跪拜,心中却是分外惊诧,皇上,五皇子殿下怎么会驾临?心里寻思着却见明黄色朝靴已来到跟前,头顶传来皇帝威严的声音,“安陵就不必拘礼了,平身吧。”
安陵谢过,慢慢站起,却一时不小心踩到了长长的裙裾,不小心向后仰去——
“小心!”预想中疼痛未至,韩雪睁开眼却见自己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马上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退开,低首行礼道:“多谢五皇子殿下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安陵太客气了。”温柔动听的声音从头顶漫下来。这个声音好熟悉,韩雪反射似的抬首一看,琥珀色妙目瞬间睁得很大,传说中的五皇子殿下,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