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紫示意两名黄裳女子左右搀扶着鉴阳王,自己则在前面引路。经过池中曲栏时,韩雪见池中白莲开的甚好,正想用手触摸,却听许芸紫道:“公子,这白莲虽好,却有毒。公子万不可触摸。”
“是么。却为何在此种这毒花?”韩雪依旧盯着白如冰玉,嫩似羔乳的莲花,秀眉微蹙。
许芸紫轻抿嘴角,道:“不过是为了防一些好事之徒罢了。”
好事之徒?韩雪不以为然,这深山老林本就人迹罕绝,又怎会有人知晓这座紫宅?依此看来,许芸紫口中所说的主人,定然也非简单人物。韩雪忖度着,不知不觉已来到门口。许芸紫轻轻叩击大门三下,门即开了。
她引着韩雪进去,不知走了许久,来到一间厢房中。黄裳侍女把鉴阳王扶到床榻上,正欲盖棉被时韩雪上前婉拒,自己亲自为父王掖好被角,顺带探视了他的脉,虽然还是有些弱,却趋向平稳,心里稍稍放下了些。
这边从厢房外进来一个婢女,在许芸紫耳边低语了几句。
“公子,我家主人已在后花园等候。令尊这里我自会好好照顾,无须担心。”
来至后花园时,雨早已停歇。
再熟悉不过的箫曲,贴着水面娓娓而来。韩雪不禁取出玉箫,和着曲子。明明是高低音色不一的两种箫声混在一起,却异样地和谐交融,仿佛这首曲子本就是双箫合奏的一般。
紫宅后花园,微风拂过,满眼尽是紫色涌动。遍地皆是紫色的花朵摇曳生姿。那花朵的形状正和荷包上月牙梳图案一样!一个白色的俊逸身影立在花海中心的的假山石上的碧角亭中吹箫,身姿飘逸,悠然惬意。
一曲歇,韩雪怔怔地望着花海中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亭中人却回转身来,不输武城轩的俊美无双的五官,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俯视着来人,嘴角泛起一丝兴味,
“原来拾到梳玉荷包的人竟是一名女子。”
韩雪心头暗自诧异,她男装真有如此失败么,人人都知道她是虚凤假凰?但是当下也没时间深思这些,她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桃花灼灼的眼眸却变幻莫测,会是那个三年前陪她在草原看星星,送她荷包,安慰她保护她的那个蒙面人么?韩雪当时虽小,却清楚地记得那双桃花眼在黑夜里闪着晶莹的光泽,纯澈透明。
可是那双桃花眼,她不会认错的!
“你……不认识我了么?”韩雪试探着问道,其实心内还是很失落,他当真不记得她了。
“姑娘,这种手段太俗套了。”梳玉公子依旧笑道,但是眼神明显地带着讥诮。
“既然公子并不记得我,那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韩雪有些气恼地说道。她转身欲走。未走几步却被身后人唤住。
“姑娘且慢!”
“你还有何事?”韩雪回头道。
“我赠过很多人荷包,不记得也属正常。姑娘既然来到紫宅,必是带着一番心思的,就这样甘心离去了么?”梳玉公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是他曾说过,若有一天有缘再见,若我还记得他就把荷包还他。”韩雪望着梳玉公子,缓缓地吐出这在心里铭刻许久的句子。
“你是……爱哭的小鬼?”
紫衣公子闻言,脸色一变,他轻身跃下假山,分花拂叶来到韩雪眼前,仔细打量着眼前人,俊眉皱起还松,眼中闪烁着喜悦之色,道:“竟真的是你!”
韩雪眼窝有些发热,他终还是能记起她了。
三年前,她随着师傅云游四海来到塞外草原,那时候正值边境战乱。而师傅为了救治那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忙碌非常,无暇照顾她。她那时候还小,玩心很重。便大着胆子骑着马一个人四处游玩,却不意路上遇见马贼流寇,正当危机关头,多亏了他施以援手。两人逃走后,却又遭遇敌国追兵,侥幸地避过后天色已黑。于是他便找了处红柳林暂时躲避。经历了两次惊险,晚上到处都是狼嚎声,饶是她胆大,也害怕地大哭了起来。
那时的他本不打算理她,但是无奈哭声太扰人,所以只好拿荷包哄她,给她讲故事陪她看星星一直到她安稳入睡。谁知道,次日一醒来,韩雪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师傅的医馆里。若不是手中的荷包提醒自己,她真的会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可是那善良的俊朗少年自此便深刻在了她的心里。她感激他的相救,后来也多次寻找过,可他却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梳玉公子凝视着眼前人,他的爱哭鬼虽然三年不见,身高容貌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那一双琥珀色的妙目始终是那么清澈灵动。
“荷包还你。”韩雪被那有些灼热的目光看着,一时有些羞赧,忙侧过脸说道。
“相救之恩,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还的,小鬼?”梳玉公子故意凑近她的脸,痞痞地笑道。韩雪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知道他故意捉弄她,当下索性出其不意一拳招呼过去。梳玉公子迅速闪过,摇了摇头笑道:“鬼丫头,三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变。老是这么动粗,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要你管!”这家伙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方才出手如此之快都被他轻松躲过,韩雪不禁有些气恼。而梳玉公子只是抱着胸,在旁边依旧痞痞地笑着。韩雪正欲说话,却见许芸紫款款而来。
“芸紫见过主上。”但见她对梳玉公子行礼道。
梳玉公子瞬间恢复常态,淡淡地应了声,便问道:“什么事?”
许芸紫微转身,对着韩雪说道:“令尊已经安然醒转了,现在正到处找公子呢。”
“太好了,我这就过去。真是谢谢许姑娘了。”韩雪心里喜悦,正欲走时,却听得梳玉公子道:“我同你一道去看看伯父。”
“主上且慢”,许芸紫唤道。只见她来至他身边,微踮脚尖,耳语了几句。梳玉公子脸色微变,但立马恢复,他对着韩雪耸耸肩,笑道:“看来我还真是和伯父无缘,突然有要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芸紫你带周公子过去吧。”
“既然我爹已经醒转,那我也该告辞了,这出来一日家人必然担忧的很,就不多叨扰了。”韩雪见他眉峰蹙起,便知有事。如今既然父王已醒来,也不好再耽搁在此,于是相辞道。“好不容易重逢,你这丫头竟然舍得走。也罢,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芸紫,你且细心打点,替我送一下罢。”梳玉公子虽流露出不舍,但还是笑着嘱咐许芸紫。“公子大可放心。”许芸紫垂眸应道。“来日方长?”,韩雪看了他一眼,无奈父王之事为重,未及深想,只得按捺住所有情绪,随许芸紫离开。
而梳玉公子却在韩雪远走后,渐渐敛了笑意,眼神明灭,似有不忍,却旋即被另一抹深沉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