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璮,怎可如此唐突地同上神说话。”菡萏显然对忽至的妘璮有怪罪之意。
“无妨,”沐羲淡淡看向妘璮,“不错,我独爱此花。”
妘璮已换下了祭祀用的衣服,着了件紫棠色锦服,挂着除祭祀典礼外就常挂着的笑容。
妘璮不声不响地进殿,还突然和沐羲上神说话,午霖倒是对他的这种做法不太惊讶。
一般来说,任南岱祭司一职者,应是个稳重有度的仙者,但妘璮不在一般情况之中。
自午霖记事起,除了流云殿专门负责教导仙胎的花仙,妘璮就是最常陪伴午霖的人了,他成天带着午霖偷跑出去钓虾听书看神兽、在他心情好时还会教午霖些实用术法,近五百年下来,午霖被妘璮带得有些散漫。
但不得不说,妘璮教了午霖许多东西,午霖从心底感激妘璮这个良师。
午霖本叫妘璮一声“师傅”,不过一开始午霖这样称呼了妘璮几日后,一日妘璮掏了掏耳朵,微微蹙眉道:“算了,还是别叫我师傅了,显得太老。”
妘璮最不喜有人提他的年纪,于是,在私底下,午霖便直呼妘璮大名。
午霖刚记事时,在祭坛上头一回看到一身黑衣正举行祭祀仪式的妘璮,年幼的午霖还以为是自已没睡醒眼花了,与平日见到的那个妘璮完全不同。
而现下的妘璮,则完全是平日里那副悠哉游哉的神情。
沐羲面向菡萏:“我此刻想游赏梅花胜景,不知花神能否指路?”
菡萏嫣然一笑:“小神之幸,不过引路之事交给持梅令的花仙会更合适。”
“好。”
午霖看向罗浮,有些担心,虽然罗浮凡事都尽善尽美,看似沉稳,可实际上她易心慌,一慌便可能出岔子,罗浮此刻一定十分紧张。午霖又看向宝座之上的沐羲,发现沐羲在看这边,又好像是在看午霖身畔的妘璮。
“罗浮,上前引路。”
罗浮一袭素白衣裙,发式极简,只绑了段浅缃色发带,携着股好闻的淡淡梅香上前:“是。”
沐羲的目光转向罗浮,藏着细碎星光的眼眸闪了一下,好似墨色夜空中本无甚光泽的星子很偶然地闪烁了一瞬,只是一瞬。
殿内的一行人便以罗浮沐羲为首出了流云殿。
罗浮在木母堂做出的幻境内,本有几位仙者在游赏,但一看到沐羲上神,纷纷问好致礼,之后便垂手侍立一旁,场面愈发隆重了,午霖想,这样观赏梅花是否会减了兴致。
这一点是午霖多虑了,沐羲上神除了在那几位仙者问好时点了个头外,再无其他举动,跟着罗浮向前踱去,时而还问罗浮些话,将那几位立在路边的仙者完全视作隐形,同时也将身后的一众花仙包括菡萏无视了。想来上神的位阶如此之高,享受此种待遇已万把年了,就算一开始不习惯,现在业已习以为常了。
午霖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突然发现一旁的妘璮不见了,回头一看,果然他正在木母堂门匾处的那棵绿萼树下悠哉悠哉地欣赏着,一副来此地游玩的神情,午霖擦了下脑门上的汗,把拉妘璮回来。
因午霖视力不大好,听觉极是敏锐,经过那几个立在路边的仙者时,无意听到了他们轻声的对话,让午霖无语了一回。
“你看见没?沐羲上神对我们点头了!”一黄衫仙者一脸激动。
“自然看见了,此番没白来南岱,竟能一睹上神的真容。”旁边稍矮的蓝衣仙者的表情没有那样夸张,可目光有些涣散,似还在回味方才的那一刻。
“你看清上神的容貌了吗?”
“这……上神的面颊似在散发金光,令人不敢直视。”
“我也是。六万岁便升为上神者,前无古人,估计其后也无来者了。”
午霖再次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不去看那两个仙者闪光的眼神。在午霖眼中沐羲略显傲慢的作法,在两个仙者眼中,竟是殊荣,午霖叹了口气,毕竟自己修为浅,思想境界上无法同那两位仙者相比。
惆怅中回到前方的队列中,菡萏忽转过身来,朝向大家,午霖心里一紧,莫非是刚刚离开一小会儿被发现了?
“沐羲上神体恤你们今日辛苦,让你们回去休息。都散了吧。”
花仙们纷纷从木母堂幻境退出,午霖向前张望了一下,已瞧不见罗浮和沐羲的身影。
“姑姑,罗浮何时才能得空?我与她约了采夕山晚霞呢。”午霖向菡萏问道。
“一切以上神为重,沐羲上神第一次来我们南岱,自然要好生招待。此番罗浮织的梅山幻境看来极合上神的意。”菡萏面有喜色,午霖从这喜色里隐隐看到刚刚两位仙者的神情,今日约莫是无法同罗浮去采霞了。
另一厢,沐羲同罗浮已走至梅山幻境半山腰的凉亭,小亭四面悬有画作,以供赏玩。梅林内有数只灵鸟飞过,鸣声清脆悦耳,如奏仙乐。
亭边的梅树已长出梅子,颗颗青梅圆润饱满,翠****滴。
“请上神入座,稍等片刻。”
罗浮踮脚自树梢摘下青梅,在溪水中洗净,一些放入果盘,一些放入在红泥小炉上的酒壶内。
“好风吹醒罗浮梦,莫听空林翠羽声。这可是你名字的由来?”沐羲看着山中景色缓缓道,声音似清凌凌溅落的溪水。
正在往炉内放青梅的纤手顿了一下,微笑:“上神果真博闻广识,鲜少有人听过这句诗,也鲜少有人知晓罗浮便是梅的意思。”
“为何在百花中取了梅花一令?”
“我自小便与梅有缘,菡萏姑姑替我取名罗浮,百年前的落霞境中破了一幻境后,梅令就出现在我手上了。”
“那倒真是有缘。”沐羲踱至东面一幅画作前,“此画清灵婉约,梅花的色泽恰到好处。”
“上神过奖,我是取了梅花花瓣的汁液制色,色泽才可如此浑然天成。”
温热的梅花酒被一双青葱玉手倒入未经描画但釉色绝佳的白瓷碗里,酒香散在徐徐风中,伴着青梅清爽的气息,令人痴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