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免礼。”
他是王爷,我是宫婢,紫薇神宫里礼数是半点也错不得的。
“王爷万福金安。”我年幼资历也浅,自然是要行全礼。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哪宫当差?”
他不曾叫我平身,宫规森严我亦不敢起来,曲身埋头,只觉得两颊微热,心乱如麻。
“本王问你,你叫什么?”他似乎拿出了王爷的派头压我。
碧桐姑姑接过话到:“回王爷的话,她叫师婉莹,荣寿宫前儿新添的宫女。”
“师婉莹?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他轻声说道,示意让我起身。
碧桐姑姑听罢,悄然退了下去,余下我与他站在绵寿桥边,汉白玉的石桥被雪洗得越发洁白,一个个神态迥异的祥瑞神兽安静的站在龙飞凤舞栏杆上。雪后的晴天,阳光刺得人眼生生的疼。恍惚间远处的松枝上站着一只孤单的寒鸦。
他的意思我怎么不明白,立刻绯红满脸,低眉垂眼,手里来回捋着腰上系得那根青玉什锦色流苏。
“你可知这下一句是什么?”他嘴角渗着一股坏坏的笑意。
看着他的坏笑,心里闷闷地想,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王爷,我好歹也是出身世家,下一句“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我怎会不知。可是关乎男女情窦初开的****之语,我怎能宣之于口,少不得更加羞怯,浅浅地说到:“王爷恕罪,奴婢不知。”
他看我此情此景,我的心事早已了然于心,嘴角的笑意更浓,说到:“如此看来,师家的书香声誉竟是众人以讹传讹。”
我听他玷污自家门风,忽得抬头,不卑不吭的目光刚好碰上他柔情深邃眼神。原本与之争执地念头骤然飘散。复又垂目说到:“王爷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想必诗书礼仪在已了然于心,不知《礼记》中有句:‘男女有别’王爷可还有印象?”
“本王不过跟小姐开个玩笑,逗小姐一笑罢了。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上古之人,真性情也。小姐以婉为芳名,人如其名也。”
他见我义正言辞,并非轻浮之辈,眼中的深邃有多了几分赞许。目光越过他的身影,我真真地看见小林子捧着一盆火红的杜鹃站在桥的那一头。嘴角狠狠地抿着,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与他。
坏了坏了,小林子肯定误会眼前的场景了,忽得一阵冷风吹得我汗毛倒立,不禁打了个寒颤,小林子依旧一脸怒气地站在那头。
眼前之人,见我身体微微一颤,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银狐大氅,顺势披在了我的身上,“这样冷的天,出来怎么不穿件大氅呢?”
大氅上还留着他的体温,裹在身上果然十分温暖,心里却暗暗笑他愚,默默地说:“好个糊涂的王爷,你是亲王,自然知道天冷加衣,我不过一介宫女,怎能无视自己的身份,偌大的紫微神宫又有哪个宫女能穿大氅?”我垂眉低目,一股不胜凉风的娇羞淡淡地浮上脸颊。
我这厢还在沉浸在自己温暖的想象里,那厢的他上前一步,将大氅的系绳在领口挽了个蝴蝶结。
“好伶俐的嘴,你可知‘一笑倾人城’那日小姐嫣然一笑,毓彦心神俱醉,焉能不糊涂呢?”
此刻我与他之间只隔着彼此呼出来的气息,他的脸真真切切的就在我的面前,高高的鼻梁挺拔俊逸,一呼一吸微微颤动的鼻翼上粘着一层朦朦的汗气。双眉硬朗如峰,映衬着一汪深邃无底的清澈眼眸。我看见自己,在这汪清澈的深潭中沦陷。
他的呼吸越来越快,热热的气息吹的我浑身微微的发痒,我不知如何是好。来来往往的宫人早在距离我们几米的地方前就将目光移向他处。
越过他的身影,小林子负气转身前的一脸不悦毫无遗落全部传到我的眼底。他一定气坏了。
容不得想那么多,他是王爷,我是宫女。紫微神宫,我需得明白自己的身份。我轻轻地解开,那个丝丝环绕的蝴蝶结,退下披在身上的大氅。
他用手按住我的手,在我适才环顾四周的那一瞬间,读懂了我的顾虑和犹豫,眼睛里坚毅非常:“别怕,有我在。天冷,你穿着。”
这个驰骋沙场,战功赫赫的男人,这个冷漠清高,孤傲不羁的男人,这个大周朝和皇上一样高贵的男人。这样简单的几个字,这样简洁到没有任何山盟海誓的言语,让我动容不已。
我突然间明白,命运让我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进宫,原来只为了在这里遇上他。
“为什么会是我?”一句在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
“我找你找了那么那么久,你可知道?”他柔情似水地说。
我不置可否,因为他也是我心里的那个男子,我寻他,也是跋山涉水,千辛万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
形骸之恋即便多么真挚,终究逃不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捉弄。
意念之恋,就算天壤地别,天各一方,萍水相逢那一刻,命运的交织,轮回的安排,早就是前世注定不可错过的。
似曾相识的默契,千百次意境中的模样,到如今,我和他都是分毫不差。
“做我的王妃,你可愿意?”
他这样直抒胸臆,我并不意外,常年在外征战,他绝不像文弱书生那样唯唯诺诺,遮遮掩掩。
“你不是现有王妃么?”我想起碧桐姑姑说过的事情。但是话一出口就反悔了。果不其然,他坏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
“太后属意武安侯之女,京城里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吧。”
“你在吃醋?”
心事被说破,不由得涨紫了脸,连连说道:“奴婢与王爷云泥之别,何来吃醋之谈?”
他又上前一步,用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你这样子,真叫本王爱不释手。”
他一脸的欢喜,却全然不顾我的难堪,故作愤然转身,说到:“宫里还有活计,婉莹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