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万夫人、杨阿姑、苏婠还有初月四个人,就坐在了东市最豪华的酒楼,客来居三楼的小包间里面了。
客来居本身已经十分豪华,来这里吃饭的客人不是有身份的,就是有钱的。三楼的小包间,未点菜,便先要二两银子的包间费,虽然是临湖,开着小窗,能将放生池的景色一览无遗,十分地心旷神怡,但一桌饭吃下来,至少也得十几两银子。
热情来的太突然,苏婠和初月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其实方才的冲撞只不过是小事,我早已经抛到脑后了,夫人也不必如此介怀。”
万夫人微微笑道:“我知道婠娘是个大度之人,这一桌席面也不单单是为了赔礼。因婠娘相貌与我那故去的朋友着实相像,我常常思念这位朋友,只是天人永隔,见不得面,如今看着婠娘,就像看到我那朋友一样,心里面十分高兴。婠娘便当是安慰安慰我这个老人家,容我做这个东吧。”
万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婠自然不便再说拒绝的话,反正是白吃白喝,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于是各色菜品流水一般上来。
万夫人似乎真的十分想念她那位去世的朋友,眼睛总是看着苏婠。苏婠初时还有些别扭,但一想到人家只是借她这张脸思念另外一个人,忍耐一下也就习惯了。
万夫人和杨阿姑虽说是主仆,感情却十分好,杨阿姑也不像别家的下人一样站着伺候,而是跟她们同坐一桌。苏婠本来就没什么尊卑上下的观念,也邀请初月同坐,初月便也大大咧咧地坐下了。
大家胡乱说些市井新闻、长安轶事,慢慢气氛就变得熟络起来。这时候,万夫人似乎是无意中问起苏婠的家事来。
“不知婠娘的母亲姓甚名谁?”
苏婠正吃着一道鱼脍,用现代的叫法,就是生鱼片。鱼肉鲜美,让她忍不住将舌头都差点咬了下来。听到万夫人的回答,没怎么多想,就答了一声“家母武四娘”。
万夫人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惊喜,与杨阿姑对视一眼,杨阿姑也似乎略有些激动。只不过两人的神色变化只在一瞬间,苏婠和初月又专心于眼前的美食,并没有注意到。
武四娘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万夫人的某些心事,对苏婠愈发和蔼起来。
“婠娘可曾许配人家?”
苏婠顿了一顿,道:“苏婠已经嫁为人妇,夫家姓徐。”
万夫人有些意外,见她神色有些愁闷,追问道:“难道夫家待你不好?怎的愁眉苦脸?”
苏婠张了张嘴,摇头道:“家丑不足外扬,不说也罢。”她叹了口气,接着吃那鱼脍,便不觉得像原先那么美味了。
“啪”一声,初月却撂了筷子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在徐家受了那么多欺负,满长安没一个人能倾诉。反正万夫人、杨阿姑跟咱们也是萍水相逢,今日一分手,他日相见便遥遥无期,倒不如跟她们吐一吐苦水。”
苏婠高高挑起眉尾,说道:“你倒是好像受了很多气,罢了罢了,说罢说罢,说了让人家听个笑话。”
初月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的,哼了一声,便跟万夫人和杨阿姑说起徐家的恶行来。
徐苏两家原本是怎样的交情,苏婠变成痴儿后,徐家如何嫌弃,后来又是如何无奈成婚,婚后徐家是如何地冷落欺辱主仆二人,又是如何抢夺苏婠的嫁妆银子,甚至于谋算着要休掉她。如此种种,初月都一一说给了万夫人和杨阿姑听。
她口才甚好,说的同时又比手画脚,模拟各种人的神情语态,令人仿佛亲临现场,听得万夫人和杨阿姑都义愤填膺。
万夫人当下就拍了桌子,怒道:“无耻至极!你快说,这是哪一个徐家,我倒要知道知道!”
初月冲口而出道:“还不是太仆寺……”
“初月!!!”
苏婠大叫一声,初月吓得牙关一哆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看你吃的太多了,怕是要撑着,小楼去遛弯消消食罢,顺便去书社替我买本《唐律疏议》来。”
初月茫然道:“我没吃多呀!糖律酥饴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一样点心?”
苏婠真想拿手盖住自己的脸,当做不认识这个人。
万夫人笑了一笑,说道:“婠娘不必担心,我跟杨阿姑都不是那等爱说嘴的长舌妇,长安城姓苏姓徐之人何止万千,我们又怎么知道谁是这个苏家,谁是那个徐家?”
苏婠脸红了,讪讪笑了笑。她方才的确是怕初月口没遮拦,将自家的详细身份都给说出去,招来是非,没想到这点子小心思全都被人家猜到了。
杨阿姑见苏婠尴尬,初月又一头雾水,便说道:“婠娘大约是想了解一下《户婚律》罢?只是这书社里面,可没有这等书籍卖的。”
好吧,人家连这个都猜到了。
她刚才说让初月去买《唐律疏议》,其实就是想看其中户婚律的部分,也就是唐代的婚姻法。她记得古代离婚一般有三种情形,一是七出休妻,二是协议离婚即和离,三是官府强制离婚。徐家口口声声说要休妻,和离么,她肯定不愿意;官府强制离婚呢,她跟徐严两个人的婚姻呢又挺合法合理的,没什么漏洞,这两种情形都是不适用的。那么徐家多半会拿七出条令将她休弃。
而她虽然记得唐朝婚姻法里面有七出的规定,却只知道一个泛泛,究竟这七出分别适用什么情形,她却不清楚了。她怕徐家随便拿个借口来攻击她,而她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被混淆视听,这才想了解一下户婚律,看看有没有什么条款是可以拿来保障自己利益的。
而杨阿姑一说书社没有这种书卖,她才醒悟过来,自己犯傻了。现代的书店是什么种类的书都有得卖,这唐朝的书社么,卖卖科举的参考书、小说什么的有,这法律书就不见得有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叫杨阿姑笑话了。”
杨阿姑和万夫人对视一眼,微笑摇头。
初月虽然仍旧一头雾水,不过也听出她不必下楼买东西的意思,因为杨阿姑说的呀,这东西没得卖。
苏婠愁眉苦脸,这书没地方买,又没什么人能问,她要怎么办才好呢。
“婠娘若是想了解户婚条令,不妨问问杨阿姑,她于此道倒是十分精通呢。”
苏婠正在发愁上哪里能问到她想要的知识,万夫人就说了一句让她十分惊喜的话来,让她立刻对杨阿姑流露出了期盼的目光。
杨阿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婠娘想问什么?”
苏婠将手臂往桌子上一撑,半个身子倾了过去,热切道:“我只晓得休妻有七出三不去,敢问阿姑,何谓七出?何谓三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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