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婠的问题似乎早在杨阿姑的意料之中,只见她微微一笑,回答道:“妇有七出,七出者,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口舌,盗窃。三不去者,有所取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她说的有条有理,苏婠暗叹,果然是行家,忙追问详细解释。
杨阿姑正要细说,只听楼板咚咚咚一阵乱响,酒楼的伙计带着一个青衣小帽家仆装扮的小厮,推开了包间的门。
那小厮一见万夫人的面,立刻悲喜交加高呼道:“太……夫人,小人总算找到您了!”
杨阿姑和苏婠的谈话只好被打断了。
万夫人和杨阿姑显然是认得这个小厮的,见他神色紧张,杨阿姑便问道:“什么事?”
小厮张了张嘴,扫了苏婠和初月一眼,又闭上了,低着头脚步轻快地走到杨阿姑旁边,凑在她耳朵边上说了句话。
杨阿姑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又趴到万夫人肩膀上咬了一阵耳朵。
万夫人失声道:“不是好了么,怎的又倒下了?”
她转脸对着那小厮道:“是谁让你来传消息的?”
“是楚……”他惊觉地看了一眼苏婠,改口道,“是二郎。”
万夫人脸色又是一紧,杨阿姑立刻沉声道:“既是二郎说的,必然不会有假,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罢,这会儿家里头怕是要乱套了。”
万夫人慌乱地点头,道:“是,咱们得赶快回去。”
她立刻扶着杨阿姑的手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包间里还有两个人,忙转过身来。
这时候苏婠和初月也已经站起身,她们见了小厮的神色,又听了他们的对话,自然能猜到是万夫人家里出事了。
“家中有急事,不得不告辞了,改日再请婠娘来家做客。”
苏婠忙恭敬道:“不妨的,既是家中急事,夫人还是赶快回去罢。”
万夫人也没说什么,带着杨阿姑和那小厮便匆匆离去了。
苏婠和初月对视一眼,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就干脆也出了包间。等她们到了一楼,万夫人、杨阿姑和那小厮,早已经出了客来居的门,登上了一辆马车,匆匆而去。
苏婠快步走到门外,眯起眼睛看那远去的马车,吃惊道:“那不是楚王的马车?!”
“啊?”
初月也大吃一惊,伸长了脖子看去,拍掌懊悔道:“啊哟!可不正是楚王的马车!这事儿赶的,又给错过了!”
她一面说,一面就偷偷地打量苏婠的脸色。
苏婠又是抓手,又是跺脚,又是懊恼,又是失望。她抱着一腔希望来东市,本来就已经安慰自己,说这种几率本来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遇不可求的,偏偏又让她在放弃的时候看到了楚王的马车。看到就看到吧,偏偏只看到个车屁股,这会儿就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这叫一个纠结!
“咦?那万夫人既然能上楚王的马车,那她的身份应该也不简单。”
初月一说,苏婠才反应过来,是啊,万夫人本身谈吐已是不俗,现在看来,跟楚王的关系也十分亲密,那么她的身份,是不是比她想象中更加尊贵?
不过人家尊贵不尊贵跟她也没什么干系,双方又没留个家庭地址,谁知道以后还碰不碰得见。
苏婠一脸泄气,摇了摇头。
初月赔着小心,笑道:“婠娘,接下来咱们去哪呀?”
苏婠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还能去哪?自然是回家了!”
“这才中午呢?今日不是踏青么,这么早回去,多没意思。”初月扭捏着不乐意。
“还想着玩呢?你忘了我们才得罪了徐家母子?方才是怎么逃出来的?还不快趁他们没回府之前溜进家门?难道要等着大晚上回去吃闭门羹么?”
初月顿时脸色一黑,无精打采起来。
苏婠狠狠白了她一眼,这丫头,有时候精得像鬼,有时候又笨得像猪,真不知道这么多日子,她是怎么护着当初那个傻子苏婠过来的。
主仆两个各怀心事地上了马车,催着车夫往徐府赶。
一路上都闷闷地没说话,直到车子停了。
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见府门前静悄悄的,两人对视一眼,暗想果然还没回来。
初月上前拍门,里面很快就有下人开了门,见了她跟苏婠两个,也没说什么,就跟从前一样冷淡。
苏婠和初月却反而窃喜起来,对方如此平淡,就说明徐家母子一定还没回来,府中人还不知道她们两人闯了祸。
主仆两个互相拉着手,咬着嘴唇窃笑着进了门,却没注意到身后那个下人,在关上大门,落下门闩之后,脸上现出了古怪的神色。
去苏婠所住的院子,一定要从前厅台阶前面经过。两人手拉手刚走到前厅门前,原本紧紧关闭着的门突然咿呀一声大开。
苏婠和初月心头一跳,两双眼睛都向那门内看去。
只见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各个神色肃穆,当中徐夫人宇文氏,还有徐家大郎徐严,都沉沉地坐着,身体挺得笔直。
从院中往屋子里看去,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很阴沉,尤其是宇文氏和徐严,简直就是死人脸,即使隔着半个院子和一整个前厅,都能感受到他们目光的犀利森然,还有嘴角渗人的冷笑。
明明是暖春天气,苏婠和初月却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两个粗壮的仆妇,抬腿出了前厅,几步就走到了她们两人面前,其中一个冷冷道:“少夫人,初月,夫人有请。”
苏婠还没领会出这句话的潜台词,两个仆妇一伸胳膊,便将她跟初月,像拎小鸡一样拎进了前厅,往地上一放,然后往旁边一退,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苏婠和初月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才眨了一下眼睛,就从院子进到厅里了。
宇文氏冷冷地盯着苏婠,目光好似正在吐信的毒蛇。
后颈上寒毛乍起,苏婠忍不住想缩一下脖子,但想到一缩就表示自己心虚了,立刻又强忍住,甚至还张大了眼睛,跟宇文氏对视。
宇文氏也不吃惊,她两片嘴唇本来抿得紧紧的,跟黏住了似的,这会慢慢地张开了,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