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子李承乾一跛一跛走近,所有的人仿佛集体被施了定身法,都一动不动,就连那个引路的绿服内侍也站住了脚步,脸色很有些僵硬。
苏婠下意识地也停住了,心中惴惴,甚至忘了行参拜之礼。
李承乾在她面前一步开外站住,她已经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龙涎香气息。
这么近的距离,让她发现,这位太子的脸色有种近乎吸血鬼的苍白,眼圈一周似乎是色素沉着一般,泛着病态的阴郁,尤其眼神里有种很莫名的偏执之色。
他站定之后,并没有说话,只拿那双阴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苏婠。
苏婠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有点干,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稀薄。
李承乾的视线从苏婠的脸移到她的嘴,再往下移动。
这种赤果果的目光,让苏婠有种强烈的被侵犯的感觉。她很想皱眉,但形势却让她不得不忍受着。
视线继续下移,一直移到苏婠的脚上。
脚尖前面,是那个漂亮的蹴球。
李承乾的目光又原路返回到苏婠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嘲讽式的冷笑。
“会踢球,是吧?”
苏婠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承乾一声冷笑。
重重眨了下眼睛才恢复神智的苏婠,因自己方才的失常有点惊慌。
李承乾面无表情,目光慢慢移到了自己的脚上。苏婠注意到,他看的是自己跛的那一只。
“你能踢球,我却不能,知道为什么吗?”
苏婠咬住了下唇。她双腿健康,李承乾却是个跛子,但是这原因能说么。
李承乾又一声冷笑。
苏婠有点怒了,任谁被人阴阳怪气盯了半天,还说句屁话就冷笑一声,都会觉得生气的。
“说话。”
李承乾冷冷地说道。
苏婠吸了口气,说道:“殿下不是不能,只是不喜蹴鞠罢。”
李承乾盯了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这次不是冷笑,是真笑,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如果不是周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苏婠说不定就要问一下,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么。
李承乾似乎笑得快透不过气了,一面笑一面转身往回走。
当他屁股一挨到石凳,笑声戛然而止,仿佛川剧的变脸一样,突然就又恢复到阴鸷的状态。
“来人。”
绿服内侍忙上前躬身道:“奴才在,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慢慢地抬起手臂,用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苏婠。
“打断她两条腿。”
苏婠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秋衡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而那绿服内侍的脸色也变得愈加僵硬起来。
对于没有第一时间接受命令的绿服内侍,李承乾的目光又阴鸷了几分。
“怎么,没听见?”
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从来都诟病封建社会地位之悬殊,此时苏婠却二话没说,推金山倒玉柱,五体投地跪倒。
“民女不知哪里犯错惹恼了太子殿下,求殿下饶命。”
她强忍激烈跳动的自尊心,深深地俯下了自己的头。
然而对于李承乾来说,她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羁根本不值一提。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的后脑勺。
这时候,秋衡也双膝跪倒,以额触地,说道:“启禀殿下,苏婠姑娘是太妃娘娘请来的客人,进宫不久,不知宫中规矩,若有冒犯之处,恳求殿下开恩。”
苏婠不知道这位太子的为人,秋衡身为宫女,却是一清二楚的。
太子李承乾,因幼时意外,落下了跛足遗症,遍请名医,均无法医治。他自小被封为太子,这大唐的江山,注定是他的。从小到大,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荣宠,他是天之骄子,天底下最优秀的人。这种高高在上的地位也铸就了他优越却脆弱的心灵。身体上的残疾,同时也造成了他心灵的残疾。他开始变得喜怒无常,这种敏感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愈演愈烈,最终发展到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触动他内心的阴鸷面。
他内心充满了自卑,却用表面的冷漠高傲来维护他这种脆弱。但如果被某件事触到他自卑的一角,他便会爆发,折辱别人,制造杀戮,这都是他用来维护自己无尚高贵的手段。
他坚定地认为,每个人对他表面恭敬的人,都有可能在背地里笑话他,笑话他的残疾,笑话他的丑陋,笑话他太子的身份早晚会易主。一个残废怎么可能当皇帝,这岂不是丢大唐的脸?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他的灵魂。
不许自己想,也不许别人想,谁敢想,他就杀谁!
太子的反复无常和阴晴不定,是全太极宫都知道的事,每个做奴才的人都偷偷地口口相传,不要惹到太子,这是宫里人安身立命的第一要则。
苏婠踢球的举动,不经意让太子想到了自己残疾的脚,敏感的他立刻认为,这个女人是在嘲笑他,是在找死。
她敢笑他是残废不能踢球,那他就让她尝尝当残废的滋味。
当秋衡说出苏婠的身份,抬出了万贵太妃的名头,不仅没有让李承乾顾忌,反而激怒了他。
“你敢用太妃来压我?”
李承乾的目光立刻落在了秋衡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奴婢不敢。”秋衡匍匐在地,浑身发冷。
李承乾哼了一声,盯着绿服内侍,声音尖锐道:“还愣着干什么?!”
绿服内侍一哆嗦,大叫一声:“来人!”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扭住苏婠往地上一按,另有一个侍卫走上来,握住了她的一条腿,将手放在她膝盖上。
苏婠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只要那侍卫手指一动,她这条腿就会从此残废。
“救命!”
她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却只惊起鸟儿数只。
侍卫已经找到了她关节的位置,并用手指捏住,只要一用力,就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嘎巴声。
李承乾的脸上,已经浮现出快意的狞笑。
秋衡的脸煞白如纸,手脚发软。
苏婠张大了嘴,倒抽冷气,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甚至已经感觉到侍卫的发力,和骨头缝里那一丝尖锐的隐痛。
这个时候,她空白的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宫里,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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