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来的人!
一句话就震住了宇文氏,在呆愣了一两秒之后,她突然跳脚大怒道:“你个老糊涂,宫里的贵人会来咱们家吗?!”
老王头一张菊花脸,真是要哭出来了。
“夫人,不是老王头撒谎,您要是不信,你自个儿听贵人说。”
他扁着嘴往旁边一让,露出了身后一个人。
宇文氏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一个人站在老王头后面。
此人着绿服,面白无须,脸上一团和气,但两只眼睛微微眯着,嘴角似笑非笑,倒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了。
他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微微倾了倾身子,说道:“某,太极宫内侍官林鸿,见过徐夫人。”
除了宇文氏,苏婠也在打量这个人。其实不用问,都能看出他是个太监,因为那种介于男女之间的气质是十分独特的。不过她的水平跟宇文氏差不多,也不清楚这位公公所穿的服饰,所报的名号,在宫里是属于怎样的地位。
宇文氏到底是在长安常住的人,家里又有个做官的儿子,不至于一点常识都没有。太极宫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住的地方。太极宫的内侍官,那就是皇帝身边的人啊。
她光是看这林鸿的服饰,他的仪态言行,便已经信了八成。
皇家气质么,就算是给皇帝当奴才的,那也是皇家奴才,跟一般奴才的气质那当然是不一样的。
何况,眼尖的她早已经看到林鸿腰带下挂着一块金牌,那就是出入皇宫的腰牌。
她再无怀疑,立刻行大礼,尖声道:“未亡人宇文氏见过林公公。”
林鸿点了点头,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
宇文氏忙道:“公公是宫里来的贵人,咱们家小门小户,不知迎接礼仪,若有失当之处,还望公公原谅则个。公公请厅里奉茶。”
她谦卑地躬着身子,抬着手,一个劲地做请的手势。
林鸿却摆手道:“茶就不必了,某奉命前来给贵府少夫人苏氏送一件物什,请问哪位是少夫人?”
“额……”宇文氏目光游移,下意识地往身后偏了偏。
其实林鸿早就看见了后面五花大绑的苏婠和初月,宫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一双招子毒着呢,就算猜也能猜出来,苏婠正是他此次要见的对象。
但见苏婠脸上高高肿起,神情委顿,衣裳凌乱,显然是曾受过苛待,林鸿心念电转之间,沉着脸色道:“徐夫人,这似乎有些不便?”
“这个,这个,一点家务事,叫公公见笑了。”宇文氏尴尬地笑着,一只手背在身后狂打手势。
下人倒也机灵,立刻飞快地给苏婠除了捆绑。
林鸿往前一步,对苏婠倾了倾身子,道:“少夫人好。”
苏婠方才听得清楚,知道对方是宫里的内侍,但与她却无半点干系,虽然一头雾水,也仍是规规矩矩地问了声:“苏婠见过林公公。”
林鸿点头道:“某奉命前来,给少夫人送一样事物。”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一面说着,一面便递了过去。
苏婠抬手接过,见上面四个字,《唐律疏议》,顿时十分惊愕。
“敢问公公,贵主是?”
林鸿神秘地笑了笑,俯身过去,压低了嗓音道:“放生池边,客来居上,心领即可,慎言慎言。”
苏婠认识的人十分有限,一听林鸿的话,就明白他说的是谁,惊讶之下,倒抽一口冷气,顿时胸口腹部齐齐一痛,不停地咳嗽起来,身子也微微发抖。
此时林鸿离得最近,一伸手将她扶住,方才因夜色模糊,看不太清,此时借着灯光,却吃惊地发现,苏婠捂着嘴巴的手心,露出一点殷红。
这分明是受了内伤!
徐家不过寻常人家,苏婠不过是寻常的少夫人,难不成一点子家务事还能让人身受重伤?
林鸿一面暗暗心惊,一面脑子里却飞快地转了起来。
随着心里各种念头转过,他的脸色忽青忽白,让一直注意着他的宇文氏,也提心吊胆起来。
目光在苏婠和林鸿之间打转,宇文氏惊恐地猜测,难道苏婠跟宫里的哪位贵人有交情?若是如此,徐家虐待苏婠的事情被林鸿传进宫里,那她跟徐家岂不是惹出了大祸?
惶恐和不安,让宇文氏心里打起了鼓,开始想要怎样才能将眼前的事情解释得通。
然而事实上,跟她一样心里打鼓的,还有林鸿。
林鸿的确是宫里的贵人派来的,但他受到的命令是给苏婠送《唐律疏议》,此外便没有别的了。但是此时他看到苏婠的情形,显然在徐家受到了十分不堪的待遇。虽然主子并没有交代苏婠的身份,但是从她能够给一个普通女子赐下物件,并让他这个五品内侍官亲自送上门的举动,就不难推测出,主子对于苏婠是有相当的好感和重视的。
既然如此,主子肯定不希望见到苏婠在徐家吃亏受辱,他有必要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报告给主子。
想到这里,林鸿立刻阴沉了脸色,眼睛也狠狠地盯住了宇文氏。
“徐夫人,少夫人因何受伤咳血,你可否给某一个解释?”
宇文氏心惊肉跳,语无伦次道:“那个,家务事……啊,不是,是,是意外!对,意外!”
“意外?”
林鸿挑高了眉毛:“某方才可是亲眼看见,少夫人被五花大绑。如今又见少夫人脸带僵痕,咳血不止,可见内脏已经受到严重损伤。敢问徐夫人,是什么意外,能够让一位淑女,受到这样严重的伤害?”
“这个……”宇文氏惊慌到一定程度,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她到底是有一定心计的,很快便已经想出一套应对之策。
“公公有所不知,我这位媳妇性情粗暴,忤逆婆母,殴打丈夫,以至于我家大郎头破血流昏迷不醒,您看!”她伸手一指尚在下人背上的徐严。
徐严还是昏迷不醒,耳朵旁的血迹也赫然在目,污染了半张脸。林鸿眯了眯眼睛,对这样难看的伤势有些嫌恶。
“这等恶妇,用言语已经难以教化,我这才命家人将她捆绑,准备家法惩治。公公身为宫廷内侍,事务繁忙,本不欲让家务事烦扰公公,但既是公公见问,也只有如实相告了。”
宇文氏越说言语越是顺溜,说到后来,已经完全坦然,甚至还敢用眼角偷看林鸿的神色。
果然,林鸿听完她的话以后,眉目之间现出了一丝犹疑。
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们家的事情,人嘴两张皮,怎么说还不是由着我——宇文氏暗暗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