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流月的话,年轻的帝王霍地转身,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脸色苍白的女子,眼神也凝了一凝——难道,这就是那个女子的心愿?那么,究竟是什么,令她会生出如此的避世之念?
难道只为了尽毁的容颜吗?但看她的神色,却无丝毫的自卑和难过啊,那么,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明显感到帝王的失落,流月顿了一下,又再开口:“所以,流月想,陛下可否给流月一个机会,公平一局,若陛下胜出,流月任由陛下处置,若流月胜出,只求偏安一隅,与陛下,老死不相往来。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南叶回风的唇边,忽然浮出一抹笑,他瞬也不瞬地望着流月,慢慢开口:“若你一局赌输,朕要你手刃衡珩,你也愿意吗?!”
要知道,和帝王博弈,从来胜算都是零。而她是否真的不明白此中道理?
而且,如此毫无意义的赌局,结果早已呼之欲出。难道她真的不明白吗?
“流月,不会输!”流月淡淡地望着帝王,手心慢慢握紧,话也开始坚定,一字一顿。
两个人,隔着重重灯火,互相望着对方,对峙。过了良久,南叶回风率先转开了眼神,开口:“若你胜出,朕在深宫之中,为你辟地一隅,绝不惊扰,但若你败了,就要永世为奴,替朕取衡珩颈上人头。”
帝王的话,虽说平和,却暗流汹涌。话一说完,他就地转身,踏一路灯火,进入无边黑暗。
品味着流月的话,无声冷笑。
一定,能胜出吗?
要知道,自十二岁起,不论如何艰难,他从来未输于何人之手过。
流月望着渐渐远去的帝王,叹了口气。
这一局赌局,究竟能否换来她想要的自由?又是否能令自己此后的一生安定?这些,流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若自己不能胜出,那么此后的一生,都会生不如死。
但若不设此局,她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流月苦笑着叹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夜已渐深,如墨的黑里,只有南叶回风渐轻渐轻的脚步声。远去,再远去。
就如那远去的人,还有正远去着的风景,那走得最急、最快的,往往都是别人的呵!
如撑着的心放松下来,疼痛更甚、更甚。流月不由想起破冰,那支箭矢,正中他心口,而今,他是否无恙?
秋日渐深,转眼已是秋末,青绿落尽,寒风刺骨。庭园内,枝叶伶仃。就连来往的下人,穿着厚厚的衣衫,走在风里,也不由地缩回了脖子。
兰花榭
雕花的窗棂,正敞开着,一身厚衣的流月坐在窗前,无意识地旋着手中茶盏,若有所思。
一天,两天,三天……十几天过去了,她再也没有看到过南叶回风。
伤势,一分一分地痊愈,她甚至可以下地走路。其实,自从醒来;自从意识恢复、言行恢复。她就开始自己配药。
因为知识在于积累,医学也在于积累。相对于千锤百炼的现代医学,这古代,还有不能尽如人意之处。
微风吹拂,院中的秋海棠,一地落英。因为寒气的关系,就连枝端的蓓蕾,都随着寒风凋落——万千花树,一夜尽,落红遍地,是深秋。
是冬天,就要来了吗?连号称“秋之里程碑”的海棠花,都只余一地残骸?
这几天,流月坐在床上,一直在想,这关键的一局,要怎么出奇制胜,怎样赢得,不露声色。
然而,一想起那个人,那样的眼神,还有那样的话。流月忽然苦笑,即便胜了,也要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能离去?
但,流月相信,腿,长在自己身上。要离去,同样可以自由。这样想着,她提起裙裾,走出门口,来到回廓。
这一次受伤,流月彻底伤了元气,所以,凉风一来,她就感到旧伤新痛,她站在门廊之下,抚住了肩。
风,刺骨一般难受,就连来往的下人,都缩着脖子,呵出来的热气,仿佛薄薄的轻雾,在阴沉的天色中,微微飘散。
流月仰望天际,若有所思,天地间,一片迷蒙,阴沉欲滴,是雪,就要来了吗?
那一地的雪白,是流月最喜欢的季节,年少时她无数次在雪地里奔跑跳跃,四处流连。但自从失去双腿之后,那样的季节,于她来说,已是一种折磨。
风越来越大,有一声低低的笑,顺着流风,飘入耳际。她蓦然回头,只看到,远远的廊下,正四处躲避来往下人的张良。
流月的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这小子,倒真是死性不改。
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踱了过去,看看四下无人,她上下打量一番,对着身着下人衣服的张良嘲笑道:“我们的神偷,怎么有空来这里?莫不是看中了什么宝物,要设法,把他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