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蒙陛下提醒,雪见,不是已经倾覆在您的手下了吗?”流月淡淡转首,望着睥睨天下的帝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又难道说,在陛下的心里,雪见于您的意义不同寻常?又或者说,在陛下的心里,雪见永存?”
忽然,衣带生风,锦凳之上的帝王,已来到流月面前,他伸手扼住流月的颈,眸中冷光四射,他望着流月苍白如纸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再挑战朕的耐心,不论是你,抑或是衡珩,朕,都已经仁至义尽。”
说完,他蓦地松手,就地转身,还是下不去手吗?不论是那个人,还是他的妹妹。还是放不下吗?那么,那么多的过往,南叶回风忽然觉得心里,全是悲凉。
帝王的心中,迷惘和恍惚同时升起,他有些艰难地举步,再前行,仿佛岁月的长河,秋水倒流,无数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春日,繁花,一地落英。
庭院里的少年,阳光、俊朗,英气勃勃。黑衣的南叶回风,和白衣的慕容衡珩。
如雪的剑光,划过春日的长空。少年壮志,凌云冲霄。
忽然“乒”的一声,黑衣少年的剑,被击落在地。白衣的少年笑着帮他拣想:“风,再来!”
黑衣的少年神色阴郁,眸中的光彩不停地变幻。他不作声地拣起少年衡珩递来的长剑,过了良久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珩,这一次,我到一百二十一招才被你击落,还是有进步了!”
“当然,风,你的进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少年衡珩收起剑,淡淡地笑,淡淡地摇头:“一招之败,何苦如此执着?”
听了那样的话,少年回风抿紧了唇,不再说话。要怎样和眼前阳光般的少年说,自己的宫廷生活,远不如以仁爱治国的雪见王宫那样惬意?
自从他出生以来,一直就生活在阴谋和算计的漩涡里?那样的尔虞我诈;那样的无所不用其极。步步惊心,寸寸惊魂!
长剑,在白衣少年的手中信手挥洒,那种写意,那种自如,仿佛就是他肢体的一部分。于是春日的阳光里,风光明媚,暖意款款!
过了良久,白衣少年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少年回风,淡淡地笑着,如玉的容颜,双颊微红。鼻尖还染着少汗水,他就在繁花丛含笑,羞一地落红。他望着黑衣少年,忽然说道:
“风,你以后,会成为帝王吗?千古一帝?”
那样的话,显然不在少年回风思考之列,要知道,在那个泥潭般的宫廷里,单单生存,就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从不知道,自己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就如不知道,明年的今天,我们是否安在一样!
于是,他侧头,思忖良久,显然在想着怎样措词。过了片刻,他才有些茫然地说道:
“不知道呢!你知道的,珩,我并不想万万人之上,那样只能是高处不胜寒呢!”
想来在那样的深思中得到了答案,少年回风摇头,表情也不以为然。说什么千古一帝,到头来,不过是山河永寂?若是能远离那个漩涡,能平安了生,像现在这样,多好!
“但,你是太子哦!”少年慕容衡珩微笑着摇头,南越国,国主年迈,太子今年,已经十二,如无例外,他将在十五岁那年大婚,然后一承大统,成为那个强国之主。
“那,这样好不好?我,若成为帝王,绝不倾覆雪见,你呢,也绝不能,与南越为敌,如何?”南叶回风年少的脸庞上,全是坚贞,雪亮的剑,在他的手心挽回一团剑花,他持剑在背,将自己的手,放在黑衣少年的手上,神情认真地说道:“我们,绝不与对方为敌,好不好?”
……
我们绝不为敌,好不好?
那样的誓言,言犹在耳。两双紧握的手,还留有余温。
而两个各自长大的男子,却不共戴天、你死我活。
到底是谁?不让少年最真的情怀成真?不让那些坚贞的誓言存在?变的,究竟是他们,还是整个天下?
窗外夜色正浓,无边的黑暗包围一切。而身后的微弱灯光,只能照亮这方寸土地。
还是不够呵,这天,这地,这日月辉光,究竟有什么,能令一切昭昭?
望着帝王笔直的背影,依稀的悲哀。流月的眸中,流露出玩味的笑。
“仁至义尽”这个词,还真的是好,起码,流月知道,这个帝王和衡珩,并非毫无关系。
“陛下,请听流月一言。”流月坐直身体,开口。
她做了那么多,又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寻找那样一个契机——除了要令帝王侧目,引起他的注意。更重要的是,要在他难得心软的时候,为自己提一个要求。
自古懒人筋多,帝王心多。有些事,有些条件,必须要在适当的时候提出来,若被应允,她才能扭转眼前的局面,为自己的未来,换得一线生机!
“说吧。”南叶回风并未转身,语气,却难得地温和下来。
聪明如他,自然知道流月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孤注一掷。那么,看在她如此用心的份上,他也要听听,这个女子,究竟想为自己争取什么。
要知道,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而这个女子,显然并不乏那样的东西。只是他想不出,她究竟怎样,才能消除自己的恨意,最起码为自己换得一线生机!
那样的首肯,显然就在意料之中,所以,流月略微沉吟一下,跟着开口:
“流月,只一介弱女,不想与谁争锋,更不想理什么国仇家恨。只想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听了流月的话,年轻的帝王霍地转身,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脸色苍白的女子,眼神也凝了一凝——难道,这就是那个女子的心愿?那么,究竟是什么,令她会生出如此的避世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