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不是不爱她,有时也有控制不住爱的时候。那年在三阴山搞研究,晚上住在乡里的一个招待所,那天刚好周末,乡里的干部都回家去了,整个乡政府的院子里感觉就他和她。晚上要睡觉时,她说屋子里有老鼠,她害怕。他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以挡老鼠为由上了她的床。但那晚真的是天意,心里强烈地想爱她亲近她,但浑身就是冒汗,脸上就是羞愧,心里就是慌乱,也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这样一来,一向性功能可以的他,怎么感觉下面都没有一点力量。软弱无力的他自然不想出丑露怯,那天,他只抚摸了她。她激情冲动时,他急忙梧住无力的羞处羞愧地说不,然后鬼使神差地逃到了另一张床上,然后思想一下转到了善良的方向,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学生,就是自己的女儿。这样一想,悔恨和自责又占了上风,而且觉得自己很高大,也是一个有道德的好老师。然后就不可思议地睡着了,而且一觉醒来时,她已经起床到屋外散步。这样的事情说来让人难以相信,他现在也不能想通当时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克制力,能够坐怀不乱。也许就是老天爷的好意,老天让他无能,老天让他羞愧。如果那晚突破了界线,他的人生也许会成为另一个样子,这样他就会害两个女人,而且是两个他都爱着的女人。
不能和相爱的女人在一起,甚至不能表达相爱,这种折磨当然也不是一般的痛苦。如果这种痛苦只折磨他自己,那也罢了,而让深爱的女人受痛苦受折磨,那也是一种罪过。
他还是害了这个无辜的弱女子。南功在心里骂自己几声混蛋,他决定立即去她那里,一切顺其自然。如果她真的想和他在一起,那就豁出去在一起,爱也许可以战胜一切。有了强大的爱,年龄的差距又算什么,刻骨铭心爱一场,以后多么艰难困苦,也值了。
南功突然觉得不能空手去,应该给她带点什么东西。她做他的助手这么多年,他什么东西都没给她买过;而她,仍然像他的爱人,像左膀右臂,尽心尽力伺候他这位老师,尽心尽力为他办事,心也贴在了他的身上,为他出主意,为他谋发展,好像生怕他把事情办坏,生怕他出什么事情,生怕他的名誉受到损失。可她,却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孤身一人,房子也是租的,甚至是一无所有。但能给她带什么?推磨一样想一圈,也没什么东西可带。突然发现,他能给她的,其实也很少,他的能力,其实也很有限,他亏欠她的,确实很多。
只能给她买点吃的东西,要买很多,够她吃一周两周。看眼表,离天黑还早,如果她想出去逛商店,就陪她买些衣物用品。
南功下了楼,又想到应该把银行卡也拿上。这个卡是他的公务卡,以后就交给她来保管使用,因为她是他的助理,帮他管管财务,也合情合理。
敲白玉婷的房时,南功已经满身大汗。白玉婷给他打开门,然后转身一声不响来到沙发上坐下,感觉没有一点肚子疼的迹象。南功将一大包吃食放到茶几上,也一声不响挨她坐下。
白玉婷阴着脸不说话,显然在生他的气。这样生气的场面很少见,好像她还从没这样对过他。南功还是关切地问她肚子怎么样了。白玉婷说“谢谢你来看我,让你费心了,也耽误你的时间了。”
这样客气冰冷的话,和南功一路火势的心情和想象大相径庭。他想过她躺在床上哭哭啼啼,也想过进就热烈拥抱上床亲热,唯独没想过这样一个冷清的场面,这样的冷清让他一下难以适应。他当然需要解释,但怎么解释?解释他爱她吗?解释他不能爱她吗?解释为什么不来看她吗?他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屋子是很小的一室一厨,大概也就是三十几个平米。房子已经很旧,许多地方的墙皮都脱落下来,和干净鲜亮的被褥用品形成明显的反差。屋子里家具很少,感觉整个屋子都形单影只孤苦伶仃。南功的眼睛止不住有点湿润,她确实需要结婚,确实需要有个家了。
他现在有两套房子,一套是他分的,一套是妻子分的,如果离婚和白玉婷结婚,房子倒是没有问题。只是两套都在学校家属区,和前妻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是麻烦。
她身上穿得很少,紧身的半袖,紧身的线裤,丰满白晳的身体,透出包裹不住的活力。她好像哭过,眼睛有点红肿,鹅蛋样俊美的脸显得有点苍白。可见受了不少的煎熬。南功再也按擦不住内心的冲动,他颤抖地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身子。
她仍然默默无声,仍然笔直地坐在那里,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也像搂住她的,只是一个木偶人。南功的激情一下降到了冰点,他只好尬地收回了胳膊。
她今天要他来,可能是最后的摊牌,也是最后一次让他表态。是该表个态了,一直这么不明不白下去,自己过得很滋润,却让她一直孤苦伶仃,害人家一辈子。而她一辈子不嫁人,他的良心也会受一辈子的谴责。
但要离开相守了这么多年的妻子,他的心,也如刀搅。妻子没有一点过错,离婚,他怎么能说得出,也怎么能离得开她。不管有没有爱,几十年下来,已经成了习惯性的伴侣,离开一天,就很不习惯,像缺少了什么,没着没落。不管怎么想,他没理由抛弃妻子,更不能坏了良心半路扔她。
白玉婷又流出了眼泪,而且牙也紧咬着。南功的心又软成了一摊水,两个女人,两个好女人,真的让他难以取舍。南功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
但必须得取舍。他觉得应该把一切利害先和她讲清楚,讲清楚了,她如果仍然要坚决嫁他,那就是真爱,他就答应她,以后所有的痛苦,都由他来承担。
南功说:“玉婷,你知道,我也很爱你,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种心狠心大能放得下一切的人。我有老婆,离婚这样的事,我不能不有所顾虑,但为了爱,我可以舍弃一切,但前提是你能得到幸福,因为我娶了你,我肯定是幸福的,而你,就不一定。你还年轻,考虑问题难免有所冲动,所以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首先我和你之间是有差距的,各方面也是不般配的,我比你大十七八岁,这十七八岁,就是一座山,也是一个分水岭,现在这个障碍还不太明显,再过十几年,我就进了老年。对老年人,你还不太了解,老年人无论是思想还是身体,都有许多麻烦。比如思想,人老了思想就保守,就缺少活力,更没有激情,也健忘啰唆,和年轻人就有了鸿沟。更重要的是身体,身体上的衰老,谁都没有办法,行动缓慢,气喘吁吁,眼泪鼻涕,咳嗽痰多,夫妻那点事,也可能完全没有能力。娶了你,你仍然和守寡没什么两样,还多一个需要照顾的老人。所以,我真正担心的,是我们结婚后,那时你可能会很快就厌倦,很快就会后悔,也很快就会哭泣,那时,我就真正地害了你,真正害你一辈子。”白玉婷心冷得哆嗦。她咬了牙说:“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已经有人了,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
南功脱说:“谁?”
“东学潮。”
感觉她不是在开玩笑,也感觉她说的不是心里话,好像在故意赌气。南功看着她的脸,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要嫁人过日子。”
嫁人过日子,是应该嫁人过日子,如果不嫁人,他和她拖下去,最终很可能会拖成仇人。但过日子不是赌气。南功说:“嫁人不是小事,要考虑清楚,关键是你爱不爱他。你爱他吗?”
白玉婷说:“过日子还说什么爱不爱,能过日子就行。”
感觉她确实是赌气,也是在考验他。但嫁东学潮,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南功说:“你和他接触过了吗?”
白玉婷说:“当然,不接触我怎么能随便说。”
已经接触过了,那么就是真的有嫁的意思。他想问接触到了什么程度,又忍了没问。南功的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上下左右翻腾摔打。她能嫁人,他应该高兴。这么些年她不嫁人,他不仅时时愧疚自责,也时时为她担心,也常常想给她介绍一个白马王子,让她过公主一样的生活。而且他也给她介绍过几个,她都坚决地否决了。现在终于有了要嫁的意思。再想想东学潮,作为一个男人,东学潮还是不错的。平心而论,嫁东学潮确实是门不错的姻缘,对东学潮知根知底,东学潮也算正直善良,而且也勤奋努力。嫁了东学潮,过日子肯定没一点问题,感情方面,也不会太差,至少不会受气受罪。如果她需要他,他也可以给她一些感情的支持。南功狠了心说:“如果你真的想嫁他,倒可以试一下。客观地说,东学潮也是个勤勤恳恳发奋有为的男人,如果试一个阶段仍然不合适,退出来也没什么损失。”
白玉婷说:“不用试了,已经试过了,我已经决定要嫁他了。”
南功的心像被猛击一掌,然后被反复挤压揉搓。已经试过了,说不定已经有过亲密的接触了,已经把事情定了下来。突然想起来了,就是上周,她和东学潮还到外省参加了一个研讨会,大概一起出去三四天。孤男寡女,三四天在一起,也许什么事情都办了。南功的心痛得流血,鲜血也充满了双眼,如果东学潮在眼前,他真想和他决斗一场。见白玉婷盯着看他,南功急忙低下头,说:“东学潮总的感觉不错,但就是有点窝囊,缺少男子汉的阳刚气,更像没有骨头,整天巴结这个巴结那个,就像一条狗,这一点让人讨厌。”
白玉婷说:“没有缺点的男人我也找不到了。再说了,知识分子哪个不软弱,文弱书生,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而且你,也算不得坚强,也算不上一个果断勇敢的汉子。至于巴结领导,知识分子有几个不善于巴结,你看历史,变节投敌,阿谈奉承,蝇营狗苟的,有几个不是知识分子。那些文盲老粗,没什么志向,整天就干那几样简单的活儿,直来直去就够了,当然不需要巴结谁。”
到底要嫁了,已经完全站在了东学潮的立场上,而且想出了那么一大堆辩护理由。而他的话,都成了她攻击的错误。嫁就嫁吧,她嫁了,她幸福了,他也就解脱了。
从此以后,她将成为别人的妻子。她今天让他来,也许就是要把这么多年来的情,来一个彻底的了断,彻底的解决,彻底的解放,将日日夜夜想要得到的,也彻底得到。南功想哭,也想让她重新选择,但他清楚,他不能这么做,也没有权力这么做,他再不能害她。
她仍然那么呆坐着,并没有嫁人的喜悦,而且仍然紧紧地挨着他,好像身子还有点向他这边倾斜。也许她要得到他最后的爱,了却这么多年对他的情。他不能不满足她。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南功动情地看她的脸,再看她的身子,突然感觉浑身发紧。她的身子,也像一团烈火,一下烧得他浑身沸腾,也点燃了他全身的细胞。今天,也许是这辈子最后的一次,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南功再不想克制,他已经克制了多年,克制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南功颤抖地搂住她的身子,要用力时,她一下紧紧地搂住了他,然后全身倒在他的怀里,像是永别,一下哭得上气不接南功也猛地哭出声来,一下哭得不能自持。他痛哭着将头深深地埋到她的胸,又将她的头用力搂到他的胸膛,让她听听他的心,让她感觉一下他的情,然后把她融到他的胸膛,将他和她,将两个生命合二为一。
她很快不再哭,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他开始深情地抚摸她的全身,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润滑,柔软的感觉直往他的心里钻,仿佛要将他融化。将手伸到她的胸口,南功不由得还是有点颤抖,恩师的念头又涌上心头。但他不想罢休,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感。犹豫一下,他还是揭起了她的胸罩。当一对雪白饱满的乳房映脑海时,他的整个大脑轰然一声坍塌。眼前的她,也不再是学生弟子,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成熟得让他垂涎三尺不能自已。他一下将她抱起,几步跨到床前,猛烈地将她压在床上。
事情却结束得太快太无力,她闭着眼睛依然那么平静地躺着。整个过程,她都没太主动更没热烈,而是像观察体验一个实验,只是没体验出结果,就结束了。感觉有点对不起她。好像刚才感觉她有******,感觉特别柔韧。南功无力地坐起身,果然发现她仍然是处女,鲜红的血,染红了一片,而且下体还有红红的东西流出。南功心里的血再次冲向全身,也再次哭出了声。他清楚,这滩血,她为他准备了这么多年。也为他保存了这么多年,今天,她将她完整地献给了他,这份情,这份爱,这份忠贞,哪里能用语言来表达。南功一下趴在她腿间,将整个脸,埋在了那份血上。
在星期四下午的例会上,南功宣布说分管教学的副院长要到国外去进修,教学工作由副书记兼管。东学潮感觉消息有点突然,也感觉消息是个好消息。按学校的规定,出国一年以上,就要免去行政职务,重新任命一位副院长接管工作。东学潮悄悄问旁边的老师,副院长要出去几年,老师说:“听说要走两年,回来不回来也说不准。”
东学潮心里高兴得像有个喜鶴在叫。也许离婚后真的时来运转了,以前不顺,也是老婆命硬压的。现在成了杰出青年科学家,也当了副教授,一切条件都具备了,职位也很听话很懂人意地空出来了,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既然是天意,就得牢牢地抓住,抓不住,以后的路就仍然艰难,而且会原地踏步,即使更加努力,没有权力,就没有力量,也是孤军奋战,不但永远指挥不了别人,反而得听别人指挥,得听别人的安排,好坏也由人家评价,申请研究课题,也得人家签字同意,即使能申请到,也拉不起一个团队,也很难有人和你协作,即使搞出一点名堂,领导不认可,也没有办法。如果当上了副院长,那就是一个不小的平台,有了这个平台,就可以唱出一场场大戏。平台有多大,戏就能唱多大。而且当了副院长,就有可能当院长,也才有可能当副校长。职务越高,一切都越高,特贡专家、优秀人才、拔尖人才、领军人才、一千一人才、二零二人才、三千三人才、首席科学家、岗位科学家、特岗科学家、特聘科学家、科学院院士、工程院院士,这些称号才有可能来到身边。在中校长家,这些头衔都挂在墙上,挂满了半边墙。中校长曾得意地说就差一个最值钱的了,这个最值钱的,当然是指科学院院士了,有了这个头衔,省里奖励一套别墅住宅,也终身享受省部级待遇。其实这个头衔中校长也一直在争取,也许迟早会弄到手。而李副校长就差一点,头衔也少一些。南功院长就更差一点,只有领军人才和特岗科学家两个头衔。其余几个副院长,平衡来平衡去,每人已经都有了至少一个头衔。而他,目前只有一个杰出青年科学家,听起来不错,但是报纸评的,好听不中用,政府不承认,也没有津贴任命中层领导的权力在学校,如果中校长同意,这个副院长他就当散会后东学潮急忙回到家,想给中增长打电话,又觉得不妥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亲自去说,而且空手去也不好,也不符合人情礼仪。中增长给他办了这么多的事,他还从没给人家送过什么,东西贵贱也许人家并不在乎,但心意你总得有点。东学潮突然意识到自己太马虎了,以为只要给他拼命干活儿就足够了,真的是缺心眼儿。干多少活儿,也代替不了心意,心意是尊敬,干活儿只是工作。
白沙滩的羊肉很有特点。沙滩上有一种叫沙葱的植物,羊吃了,就是天然的调料;而且有一片低地都是盐碱草,又相当于调了食盐,因此那里的羊肉特别的香,没有一点膻味儿。现在正是羊肥天冷时节,冬天吃羊肉,最好的滋补品。中校长虽然不爱吃炖羊肉,但羊肉泡馍,是他的最爱。只可惜最近几次去白沙滩,竟然没想到杀几只羊回来。
事情不能迟疑,夜长梦多,如果等学校已经有了副院长人选,事情就麻烦得多。
东学潮决定连夜出发,天亮到达,杀几只羊,迅速返回,让他们吃到最新鲜甚至冒热气的羊肉。
每次出去,他都给中校长汇报一下。东学潮还是觉得给中增长说一声为好,在中增长面前,已经用不着再客气见外,他感觉自己和中校长感情已经联在了一起,荣辱也已经与共。打通电话,东学潮先说科研方面的事,然后说副院长的事。中增长沉吟片刻,说:“我也赞同你的想法,你当副院长应该是合适的人选,但事情还有点麻烦。你晚上来我家一趟,来了我和你细说,我也有点别的事要你去做。”
东学潮的心提起又放下。事情麻烦,肯定就是麻烦,说不定副院长已经有了人选,也说不定让他当还有什么问题。但让他晚上去,好像又有可能,如果没可自旨,晚上去干什么,去了又谈什么。
东学潮看眼表,再过两三个小时就晚上了,也不知是什么事,也不知是凶是吉。他后悔当时没问一下,不问清楚,这两三个小时也难熬。
中校长有糖尿病,说过要吃荞麦黑豆等低糖的五谷杂粮,家里正好有一点。东学潮把这些找出来,找一个干净的大塑料袋装了放在门。坐回沙发上,东学潮决定好好想一想,如果有麻烦,应该怎么争取怎么坚持。在这命运转折关头,不细致谋划,就有可能吃亏失败。
只是西府县治沙项目出现了问题,这让他在中校长面前有点不能理直气壮。西府县的沙滩看起来比白沙滩更平坦,但地下水位却要低得多,坑挖五米深,仍然见不到湿土,沙棘种下去,又没下一场透雨,成活率当然很低;再加上人工费上涨,民工一天挖不到十个坑,却要挣一百块钱。项目经费花完了,沙棘也没成活几棵。中校长已经多次不满,这虽然不能怪他,但见中校长时,他还是觉得亏欠点什么。好在白沙滩试验点的沙棘长势还不错,坑已经被风沙自然埋平,沙棘苗已经绿绿地长成一片。而且沙棘耐干旱机理研究,他仍然在搞,写出的几篇论文,都发在了一级刊物上。
晚间新闻联播后,东学潮准时来到中增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