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狻猊看着他,笑了起来,满脸刚毅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许多,“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酒名为茱萸,我们兄弟九人,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此次前往西北边陲,能不能平安回到阳都还是个未知之数,只希望七皇弟你能打起精神来,不要让别人占了上风,否则他日,我们兄弟二人恐怕都没有活路了。”
轩辕赑屃的身体有些紧绷,手腕微动,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发。
面对着轩辕赑屃的沉默,轩辕狻猊有些失望,开始怀疑自己这样执着于一个已经自我放弃的人是否正确,无言地转身离开,正走到大门前,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皇子殿下请留步。”
轩辕狻猊回过头,疾奔而来的人正是刚才在凉亭中和轩辕赑屃怒目相视的人。
“小女子李月,赵小四的大姐。”
一句话就成功引起了轩辕狻猊的注意,虽然没有表态,可挑起的眉头表示他正在听,李月可以继续说下去了,态度傲慢,让人有些不快。
可李月到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做为迦叶教曾经的****堂主,她擅长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轩辕狻猊并不友善的态度并没有吓退她,“关于此次西征,四皇子殿下请尽管放心前去,朝中之事,自有七皇子和聂大人料理,绝不会让您后院起火的。”
“七皇弟让你来的?”
“茱萸是一种很烈的酒,对于一心求醉的人来说,会倒得更快。”
轩辕狻猊从牙缝里透出一声冷笑,“据我所知,你是从神庙中逃出的迦叶叛徒,和我七皇弟,也没有任何关系,赵小四在的时候,你还能算是一个内院的管家,可如今,你在这王府之中又算什么?大丫头?通房丫头?你凭什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李月也不反驳,只是学着轩辕狻猊的模样,也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祝愿四皇子殿下在西北战场奋勇杀敌,大获全胜,早日凯旋归来!”然后转身离开。
轩辕狻猊有些好笑,这李月倒也有趣,若是她那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也是这样有趣的话,倒也不难理解老七那股子为了美人,宁愿放弃江山的劲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看着李月消失在转角的湖绿色衣角,不知为何,本已有些放弃的轩辕狻猊又再次恢复了信心,尽管这些信心是建立在李月不知所谓的肯定上,但他就是可以肯定,自己这趟西北远征,至少不会因为后援、粮草而丧命了。
军情紧急,征西司马一封封的加急军报被快马传回阳都,轩辕狻猊从定阳王府回来后的第二天就率军出发了,让人惊讶的是,四皇子之母沈德妃竟然伴驾站在了点将台上,那个位置,属于天龙王朝的皇后,自从聂云珍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站过,荣宠之盛,让人咂舌。
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何等重要,若是他的母妃能够成为三宫六院之首,大位属谁,就显而易见了。
在对巫族叛贼万众一心地征讨的表面之下,无数人开始蠢蠢欲动,各种心思、欲望,暗流汹涌。
这样的情况轩辕狻猊早已料到,只是没想到他的父皇用他的母妃,几乎将他推到了悬崖边上,两军交战,刀光剑影,比之叛军,他更害怕来自后方的威胁,援军,粮草,兵器,马匹,只要有人稍做手脚,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当他发现轩辕赑屃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时,心中不禁开始暗自庆幸起来。
喝过轩辕帝亲手送上的壮行酒,轩辕狻猊带领三军出发了,急行军三天三夜,到达了天龙王朝驻军所在的九龙谷,安营扎寨,整顿兵马,两军对峙,派出叫阵官,每日里只是在两军阵前不停的叫骂挑拨。
直至三日后,轩辕狻猊金甲披身,点齐一万兵马,两排火炮噼里啪啦连放了十二声助威炮仗以壮声势,未出阵前,三千弓箭手齐刷刷地射足了两轮羽箭,只听见那些羽箭钉在盾牌之上,如同雨点一般,不绝于耳,一时间王军气势大振。
轩辕狻猊一马当先,手中长枪破空一挥,直指对方巫族大旗,一声令下,一队骑兵呼啸着从阵中奔出,马蹄之声犹如雷声轰鸣,让人胆颤心惊,所过之处,如同拉枯摧朽一般,巫族的大军立时便被这队铁甲骑兵冲击得溃不成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步兵紧随在骑兵之后,如同潮水一般,冲向了巫族的阵地。
轩辕狻猊立于中军,远远地看着战场中的厮杀,心下有些恻然,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只能算做是一场屠杀,眼前的一切与前几日阳都之中传来巫族骁勇善战的军报大相径庭,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巧,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到半日,天龙王朝的大军已攻破了对方的防线,巫族大军一溃千里,从头至尾没有组织任何有效的反击。
当所有人为这场酣畅淋漓,而又轻而易举的胜利感到无比兴奋之时,一手执圣旨,从阳都来到的林跃,林公公,却让轩辕狻猊如同置身冰窖之中。
轩辕帝已于轩辕狻猊离开阳都后的第二日突然暴毙在他的母妃沈德妃的仪元殿中,如今沈德妃已被软禁在宫中,等待太医院的验尸结果,当朝宰相聂无极全家上下一百多人也于同夜死于家中大火,无一人生还,七皇子轩辕赑屃盛怒之下提剑冲到了三皇子轩辕狴犴府上,行凶杀人之后被阳都守备当场拿下,已囚于天牢等待发落,而三皇子轩辕狴犴也于当晚,因重伤不治身亡。
两日之内阳都内发生这样的剧变,皇太后终于从永寿宫中走上的金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了轩辕帝的遗诏,将皇位传于了五皇子轩辕饕餮,此诏一出,满朝震惊,大皇子叛,三皇子陨,七皇子囚,四皇子手握重兵征战在外,这遗诏来的蹊跷,大家心里都明白。
新皇登基,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给轩辕狻猊的,内容倒也简单,一方重新铸造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大印和一壶鸩酒,交出兵权,就可以平安无事地继续做个有名无实的大元帅,若是不交出兵权,则以叛贼论处,一杯鸩酒倒也可以留个全尸。
轩辕狻猊接过圣旨,一时之间,五内俱焚。
自己的母妃被软禁在仪元殿中,成了新皇的人质,但最让他挂心的,却是那个只有一半血缘的七弟,想他出身尊贵,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锦衣玉食,天牢,那样的地方,他……
“四皇子殿下,”林跃直视着轩辕狻猊,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仿佛此刻他手里拿的不是夺命的毒酒,而是封赏的旨意,“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让小的负责收回虎符,得罪了。”
轩辕狻猊从怀中拿出虎符,递到林跃手中,“林公公,我七弟以前待你可不薄啊,如今他下了天牢,你就立刻转了风向么?真是好眼力啊!”
林跃双手拢在袖子里,笑得一脸谄媚,“四皇子哪里的话,虽然先帝的遗诏是将那大位传给了五皇子,可奴才对七皇子殿下可是忠心耿耿的,这不,七皇子让奴才给您带句话……”
说到这里,林跃突然停了下来,一张老脸笑得见牙不见眼,轩辕狻猊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拽下随身的紫龙玉佩,“这次是随军出征,身边不曾带得什么钱财宝物,不过这玉佩是我从小的贴身之物,倒也值几个小钱,算是犒劳林公公你千里迢迢地来为我那七弟传话。”
林跃忙不迭地收好玉佩,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便凑到轩辕狻猊耳边,压低声音说了起来,“七皇子让奴才转告四皇子,当今世上唯一能够扭转乾坤的人只有一位四爷!”
轩辕狻猊眉梢一挑,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多谢林公公。”
当夜,大军拔营凯旋,而本该回阳都参加新皇登基的轩辕狻猊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