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一只白色的鸽子飞出了定阳王府高高的院墙,带着赵展鹏的回复和对燕羽的问候,飞向了巴蜀。
赵展鹏看着振翅高飞的白鸽,在空中慢慢地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心里默默地向他从未相信过的迦叶真神祈祷着,“若你真是我们迦叶的守护神,那就请你保佑你最忠实的子民吧。”
“军师好闲心啊,”轩辕赑屃一大早就到了赵展鹏的院子里,心里虽然急着想知道答案,但嘴上却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如和我一块儿去赏雪景吧?”
“唉,我迦叶教的事太多,可七皇子殿下你却偏偏要把我放在这无聊之极的阳都,天气又这么冷,与其出去赏什么雪景,我倒更情愿一个人在房里烤烤火,喝些小酒。”
“真是难为军师了,军师是忙中偷闲,我却是闲里找事儿,可这场酒军师也非去不可。”
赵展鹏有些奇怪地看着轩辕赑屃。
“兵部尚书——李岩,”轩辕赑屃轻轻地开口,说出来的名字却让赵展鹏讶异,四皇子轩辕狻猊在朝中最坚实的后盾,当初被自己在燕窝里下了药,在蓟北廷议之时,虚弱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的人。
“七皇子殿下好快的动作,”赵展鹏有些为轩辕赑屃担心,“不过李岩为人耿直不屈,宁折不弯,你请他喝酒,有用吗?小心被人说你拉帮结派啊。”
“不过是场酒而已,又何必想那么多呢,大家同殿为臣,互相联络下感情而已,李尚书是当朝重臣,我理应向他多多学习才是,赵教主做为我朝将来的国师,是不是也应该和朝中重臣多多接触下吗?”
阳都城外不远有处烟霞湖,因每天早晨湖面起雾,似烟非烟,恍如人间仙境,而傍晚则夕阳晚照,湖面霞红而得名,临湖而建的醉霄楼,是整个阳都最有名的酒楼,那里秘酿的白玉腴酒,如同丝绸一般,入口精美柔和,轻雅细腻,让人难以忘怀,有诗为证:往时看曝石渠书,白酒须饮白玉腴。
赵展鹏陪着轩辕赑屃坐在醉宵楼的怡然亭里,等待着李岩的大驾光临,红泥小炉里的火烧得旺旺得,瓷质的青花酒壶暖在青铜的角鼎酒器里,两人都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亭外雪窖冰天,一片雪白。
一阵寒风吹过,昨夜被冻在树梢上的冰柱终于不堪重负,砸进了厚厚了雪层里。
李岩终于出现了,轩辕赑屃起身相迎,“李尚书,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
“让七皇子久候了,”面对这正当红的七皇子,李岩却不卑不亢,没有多余的讨好,语气中甚至还有些不屑。
赵展鹏站在轩辕赑屃身后,心里有些好笑,轩辕赑屃机关算尽,怕是要在这只老狐狸身上栽跟头了,看他吃瘪的样子,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七皇子殿下如今是朝中举足若轻的新晋权贵,今日怎么有空请我这无所事事的老不死来喝酒呢?难道有何要事不成?”李岩站在亭子外面,不肯进去。
轩辕赑屃也不勉强,走下楼梯,“此次定阳大军能在北关得胜归来,也是多亏了李尚书你在后方调度得当,整个兵部运转无碍,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岂敢居功。”
“七皇子殿下谦虚了,你带领定阳大军背水一战,让匈奴十万大军片甲不留,天纵英才,用兵如神,谁人不知。”
看到李岩就像尊大佛似的,站在亭外就是不肯进去,被冬日凛冽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赵展鹏终于忍受不了了,不禁在心里暗暗埋怨轩辕赑屃的没用,“李大人,这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何必站在外面受这漫天飞雪呢?怡然亭里早已备下了美酒,还是进来一起喝一杯吧。”
李岩看着赵展鹏,“敢问阁下是?”
“在下赵展鹏,不过是七皇子殿下府上的一名门客罢了,”赵展鹏实在是受不了寒冷了,也不给李岩说话的机会,径直走上楼梯,弯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岩是四皇子轩辕狻猊的拥护者,本不想和轩辕赑屃有太多交往,但轩辕赑屃毕竟是个皇子,不好太过拂了他的面子,这赵展鹏如今做出这样的姿态,是把自己逼上了绝境,这酒怕是不得不喝了,终于移动脚步,走进了怡然亭。
“多谢军师的帮忙,”轩辕赑屃走在李岩后面,悄悄地对赵展鹏说。
“希望七皇子殿下你最好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李岩在亭内坐定,“七皇子殿下,老夫戎武出身,一生的心愿就是要驱除鞑虏,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说句真心话,您用最小的伤亡,取得了天龙王朝对匈奴战争有史以来最大的胜利,我感谢您为天龙王朝带来的和平,可我信不过你,一场胜利并不能真正代表什么,老夫支持的还是四皇子殿下。”
李岩一番话说下来,轩辕赑屃终于明白刚才赵展鹏说那句话的意思了,“李大人快人快语,果然痛快,不过今天您实在是多虑了,我请您来,就是喝酒,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了。”
李岩终于端起了赵展鹏早已为他斟满的酒杯,“那就多谢七皇子殿下的招待了。”
轩辕赑屃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主人,懂得投其所好,引着李岩天南地北的一阵胡侃,渐渐地气氛也热络了起来,赵展鹏默不作声地喝着酒,观察着李岩的言行举止。
这李岩,虽然是四皇子的人,但言行举止间,却透着一股和其他朝臣完全不同的耿直刚洁的劲头,难道真像他所说的,戎武出身,一心只为保家卫国,个人的利益得失反而并不重要?果真如此的话,那轩辕赑屃也许真的可以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很强力的盟友也不一定啊。
三人就在怡然亭中,天南地北的聊着,直到月上柳梢才发觉时间已晚。
“七皇子殿下,”李岩起身抱拳,“光顾着说话,却忘了天色已晚,今日畅谈,李岩终于知道您并非外界所传,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李大人言重了。”
“那么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轩辕赑屃目送李岩离开后,转身看着赵展鹏,“军师今天话很少啊。”
“白玉腴酒可是绝世珍品,今天要不是七皇子殿下您的面子,我赵展鹏无名小卒一个,可能一辈子也喝不到呢,当然要专心喝酒了。”
“军师自谦了,”轩辕赑屃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发问,“对于李岩……军师有何看法?”
“李岩,四皇子的人,外传为人刚直不阿,一心为国为民,今日所见,似乎也的确如此。”
轩辕赑屃笑了起来,“军师,以你我之亲厚,说起话来又何必这般躲躲闪闪?”
赵展鹏喝掉最后一杯白玉腴酒,“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天下是你轩辕家的天下,我就不信他李岩真有那么爱国忠君,不过是四皇子对他做出的承诺更多,更依仗他些罢了,他如今付出的越多,将来得到的也会越多。”
轩辕赑屃看着赵展鹏,“不知军师对我是否也是如此?”
赵展鹏一愣,昨晚轩辕赑屃说过的话声犹在耳,却要他怎么回答呢?柳展鹏只爱赵小四,轩辕赑屃又何尝不是只对赵展鹏有好感,只是他们都忽略了一点,赵小四和赵展鹏都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们可以自私地只爱对他们有利的一部分,却要求自己丢掉另一部分,公平吗?
“七皇子殿下,您喝醉了,还是让我送您回去吧。”
“我醉了吗?”轩辕赑屃见他避而不答,也不再追问,“唉,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做人还是糊涂些的好啊。”
两人刚回到定阳王府之中,崔勇就带着一太监模样的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了轩辕赑屃的书房,赵展鹏虽不认得,但看轩辕赑屃的态度就只这人在宫中的地位颇不一般。
“王爷,小的今日深夜到访,是有急事儿向你禀报,打搅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林公公太客气了,您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坐,看茶,”林跃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轩辕赑屃每年用于贿赂他的银子不下万两,为的就是像今天这种时候。
林跃一摆手,“看茶就不必了,我还得立刻回宫里伺候呢,太后她老人家一会儿看不到我,就该急了。”
“那是,谁不知道您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呢,”说着一个大红包就递到了林跃的手里,他暗自捏了捏那红包的厚度,嘴角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似乎颇为满意的样子。
“今儿九皇子殿下进宫向太后请安。”
九皇子轩辕貔貅向来深得太后欢心,进宫向她请安,怎能算得上是大事?也值得他特地出趟宫?赵展鹏不解。
这个道理轩辕赑屃当然也明白,知道林跃话还没说完,倒也不着急,“是吗?那很好啊,太后有九皇弟承欢膝下,想必也是很高兴的。”
“那是,九皇子殿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只会说话的鸟儿来,逗得太后可高兴了,一个劲儿的夸奖九皇子是皇孙中最孝顺的,也是最像先帝的。”
赵展鹏眉头一挑。
“是吗?”轩辕赑屃倒是不动声色,“看先皇的画像时倒也没觉得,不过既然连和先皇伉俪情深的太后也这么说,那想必我这皇弟和我皇爷爷的确是有几分相似的吧。”
“这个……奴才也不太清楚了,”林跃陪着笑脸,“要是殿下您没什么事儿要吩咐的,那奴才就先回宫了。”
“好的,林公公辛苦了,”轩辕赑屃唤来崔勇,将林跃送了出去。
“七皇子殿下,”赵展鹏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先发制人,“夜深了,我今儿也实在是喝得多了些,先回房睡觉了,”言下之意,你轩辕赑屃要是想找人刺杀九皇子,还是另选高明吧。
轩辕赑屃岂能不明白赵展鹏的意思,“军师的确是该休息下,这阳都,可有得乱呢!”
是夜,皇宫中,一名小宫女溺毙在了荷花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