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多么质朴的褒奖!
在阿黑吐拜克防区,还传送着一个温情脉脉的故事。
1990年9月的一天,李广到他曾经工作过的阿黑吐拜克边防站检查军马使役情况,顺便到营区附近的兵团农十师一八五团场一连看望当年一起放马牧牛、边境线上同沐风雨的老职工闵水远。走进屋门,只见老闵夫妻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小女儿闵建琴趴在桌子上悄悄地流眼泪。一打问,才知道女儿刚刚考上几十里外的一所中学,家中没钱供她,准备辍学。李广仁问明情况后,沉下脸,责备老闵说老哥,孩子这么小,你想断娃的前程?”
老闵一脸愁苦我看病拉了一屁股债,她上学一年就得1000多元,我实在供不起啊。”
李广仁说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竞争这么激烈,没有知识将来寸步难行,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学。”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仅有的300元钱,塞到老闵手里广先拿着,咱们再想办法。”李广仁离开闵家,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那300元钱对于要在几上里外上中学的小建琴来说,是杯水车薪。而老闵的情况他是清楚的,闵家有四个孩子,儿子又刚结了婚,老闵几次住院、手术,花光了几十年的积蓄,当年承包的土地又亏了2000多元。靠困境中的老闵夫妻,即使不吃不喝,也供不起女儿t学。李广仁想把这个担子担起来。可是他一想到自己为给小女儿治病,也拉下了一万多元的账,想来想去,无计可施。
李广仁的妻子侯新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看丈夫闷闷不乐,问明了情况,表示理解和支持他。夫妻二人东挪西借,又凑2000多元,送到了老闵家里。
在李广仁的帮助下,小建琴如愿以偿上了中学。1992年舂节,老闵夫妇带着女儿,提着一篮子鸡蛋,搭了一辆拖拉机,顶风冒雪100多公里来看望李广仁。路上,小建琴担心地问父母:“李叔叔是个中校军官,送一篮子鸡蛋人家嫌不嫌?”老闵说你李叔叔不是那种人建琴想象着中校叔叔家里的阔绰,可是来到李广仁家一看,没想到竟是这样清贫,住的还是70年代的土坯房,外屋一台18寸的旧彩电,一部+提式收录机,一对破旧的单人沙发,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走进里屋,只见李广仁的小女儿静静地躺在床上。老闵的老伴田桂兰和小建琴走过去,拉拉小女孩的手,想逗逗她,小女孩却无任何反应,而站在她们身后的李广仁的妻子早已泪流满面。
此时,他们才得知,成了椬物人的小女儿巳经这样躺了整整三年。见此情景,年近六旬的老闵夫妇跪倒在地t:,小建琴一头扑进李广仁妻子怀里,连声哭喊着阿姨,我太对不起你们了,我再也不上学了,你们把钱眷下来给妹妹看病吧。”
李广仁的妻子流着泪说傻孩子,妹妹的病不是用那点钱就可以看好的,你如果疼妹妹,就好好上学。”
中午,李广仁妻子做好了饭,老闵夫妻怎么也咽不下去,流着汨走了。
一个老兵的爱心在小建琴的身上延续着。建琴上高中考到了几万公里外的北电,后来考上大学又到了几千公里外的北京,她走到哪里,李广仁的钱就跟到哪里。新学期开始,他及时寄去生活费;快放假了,他又提前寄去了间家的路费……在建琴从初中到大学的八年时间里,李广仁共救助她15000多元(当时上大学还不缴纳学费)。
15000多元,对丁?一掷千金的人款来说,也许微不足道,但压在一个非但清贫II还处于闲境中的军人肩上,却显得过于沉重。
1998年,闵建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哈密石油管理局工作。老闵夫妇含着泪逢人就说建琴命好,遇上了解放军,逢上了个好叔叔。在建琴身上。老李把心都操碎了,把血都榨干了。”
老闵和他的女人一遍一遍地说着……
哦,阿尔泰,这一片多情的土地!
今天你见到李广仁的时候,他留给你的印象一是质朴,二是乐天。
肯定会是这样的。
只有最敏感的人才会在他无言默坐的瞬间,从他的目光。里读出30年岁月留在他心中的伤痕。
苦涩,他都噃碎了,默默地咽下。
早夭的小女儿是他心头一块抹不去的阴影。
他的眼前,还闪动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耳畔,还回荡着那银铃般的歌声。那眼睛,那歌声,都在那个可怕的五月里突然凝冻了。之后,那幼小的生命又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整整捱了四个寒暑。
日月不堪回首。
小女儿叫李曦,她还有个叫李晨的姐姐。用“晨曦”给两个女儿取名,寄托着李广仁对美好未来的希冀。
叫李曦的小女儿四岁就会唱故乡的秦腔和眉户剧一李广仁把自己对家乡戏的偏爱传给了女儿。夏日营区的白桦树下,小嗛的《梁秋艳》连唱带做,常常引来兵叔叔兵哥哥的喝彩声。晚饭后,家里的大炕就变成了舞台,两个女儿唱呀跳呀,爸爸妈妈笑着夸着。大人有时也加人女儿们的合唱,天伦之乐是李广仁清贫中的一笔财富。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巨大的不幸正在向他走来。
1989年那个可怕的5月终于来临了。一天中午,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李曦放学一进家门就向妈妈要钱,说上午学校刚给他们打了流感疫苗,要交钱。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将李广仁夫妇一下打懵了。女儿两岁时,从床上摔下来,曾患过脑水肿。有医学常识的李广仁夫妇知道,从医学上讲,脑部曾出现过积水的人是不能注射流感疫苗的。令他们担心的事很快便发生了,孩子出现了持续性高烧,浑身不停地抽搐。
李广仁夫妇赶紧把孩子抱到团卫生队,团卫生队无能为力,又赶紧赶到第六医院。输液时,孩子在妈妈怀里艰难地睁开眼睛,问:“快吊完了吗?”妈妈说:“快了。”
这是孩子最后的声音。
孩子从发烧到失去知觉,前后仪三个小时。
最后,李广仁夫妇带着女儿,又坐飞机到新疆军区总医院,经化验,确诊为脑膜炎疫菌感染,90%以上的脑组织坏死,小孩已成了植物人。
之后,女儿整整抽搐了10个月。李广仁说,孩子抽搐起来,惨不忍睹。再以后,在无任何知觉的情况下静静地躺了三年。
1993年4月26了,10岁的小曦走完了她短暂的生命历程。
小曦患病的四年中,为了给女儿治病,李广仁已一贫如洗,还拉了一屁股债。
四年中,妻子侯新莲以泪洗面,李广仁将悔恨嚼碎了和着眼泪咽下。
李广仁追悔莫及,他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广我咋事先没给娃提个醒呢,我咋没有……”
是的,他对军马,对驻地老百姓想得那么精细,嘱咐得那么周到,却忽略了女儿的一个可怕的隐患。
他悔对孩子。
李广仁愧对妻子。
李广仁的妻子侯新莲是恢复高考制度后哈巴河县的第一个大学生,是县农业口惟一的高级农艺师。
侯新莲有她自己的事业。
学习土壤分析专业的侯新莲参与过县土壤分析室的组建工作,1980年第二次仝国七壤普查,哈巴河县由她挂帅。1984年,风华正茂的侯新莲被作为拟议屮的副县长候备人选进人领导班但最终却因说不清的原因不了了之。
其实,对于未能当选,侯新莲最清楚不过,繁電的家务,使她无法把全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因此她觉着那个没有下文的结果合情合理。没办法,因为她是个女人,因为她有个家,更因为她有个从来不顾家的丈夫。
有了家,总得有人管。
冬天拉煤卸煤,一次五六吨,是她。
钉窗子钉门,是她;垒鸡窝修板凳,是她。
别人家的孩子玩雪橇,女儿也要,她说广妈妈给你们做。
女儿闹着要放风筝,她说妈妈给你们扎。
“你说,这样婆婆妈妈的女人,能当副县长吗?”侯新莲对替她感到惋惜的人说。
这是另一种牺牲,另一种奉献。
1989年那个可怕的5月之后,李广仁依然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千里边防线上,为部队和农牧民排忧解难,侯新莲却在尤助无援的境况中,与没有任何知觉的小女儿相伴了整整四年。
她的泪水在那一千多个白天和黑夜里流干了……
这是另一种牺牲,另一种奉献。
李广仁愧对父亲。
1989年底,父亲病危,家中来过两份电报催他回家。当时他正在达尔汗边防站蹲点,团领导也打来了准假电话。当时防区内牧民的母羊将要产羔,病羊弱羊很多,每天都有人来找他,他好一走了之。加上给女儿看病,已经欠了许多账,又不好意思向别人再借,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佶,寄去500元。第二天,他就接到了父亲病故的电报。
那天傍晚,李广仁一个人跑出营区,走到很远的一个山坡上,面对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放声大哭了一场。
1998年8月30日,在阿勒泰军分区的招待所黾,从吉木乃边防连刚刚下来的李广仁挂通了解放军郑州信息学院的电话。
电话是打给当年送他到长春上学的那个女兵的。
“你是李晖吗’李广仁的声音透出紧张。20多年过去了,逝去的光阴和这电话一样遥远。
“是啊,您是……”对方很有礼貌地探询着打电话人的身分。
“我是李广仁。”
“哦,广仁,原来是你呀!”对方立即欢快地叫起来,迫不及待地问,“你在哪里打电话?”
“阿勒泰。”
对方怔了一下,又问广怎么,你还在那里?”
“边防团,老地方,公鸡尾巴上”
“还干……”
“军马兽医,老行当。”李广仁利利索索把话接了过来。
“我以为你早走了呢,熟人还有吗?”遥远的郑州问。
“整个辖区,没你认识的人了。”李广仁说。
对方好一阵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对方问:“你还好吗?”
“好着吨。”
“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没有,啥事也没有……”
戴肴上校军衔的李广疒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