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吉恩嘴上说是想起魔兽要孵化,其内心多少有觉得场面尴尬不好相处的意思,一走出炼金室就放慢了脚步。不知道他最后是会拿自己试药还是拿他的小姨试药——少女目光微微闪烁,对学长最后究竟会如何选择很是感兴趣:当然,从炼金术的角度来看,无疑后者的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咳,我想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楼下的游戏室门口,吉恩很快就挥去了脑中的种种想法,冲一看见她过来就招手示意的莉莉亚优雅微笑。
“看,漂亮吧?!”美丽的金发少女左手捧着一枚幼白骨瓷小碗,右手虚空托着一枚人头大小的透明水球,喜笑颜开,差点儿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小碗中心放着一小颗微微透红的灰白色松木炭,火炭上一动不动地趴着一条比小指还要短上一小节的亮红色蜥蜴,头部不时绽出一朵明亮的橙色焰花,看上去像是宝石精雕的工艺品,果然十分漂亮。而那只水球当中则欢快地游曳着一条呈现出淡淡湖蓝色的大蝌蚪,背上有一道竖直的墨蓝色条纹,尾巴很短身子很肥,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我个人觉得长毛的宠物比较可爱。”伯特利摸摸鼻子,第一次在美女面前提出反对意见,“手感就不用说了,至少冬天抱着也暖和点儿不是。”
“哼,难道你没听过那几句话么?”莉莉亚高傲地挑起了圆润微尖的下巴,眉眼略略舒展,用如同林间夜莺的美妙嗓音开始吟诵:
“滚烫的鲜血终有一天将冷却,闪耀的星辰终有一天会陨落。世人攘攘,如同点点沙粒落入时间长河;夕阳入海,还有谁会记得你们的名字。”
说到这里,莉莉亚赌气似的轻轻哼了一声,“反正再热的东西也要变冷,干脆一直冷着最好!”
“你还真是跳跃性思维。”原本在回忆那几句话后面内容的吉恩被莉莉亚这么一说,不禁哑然失笑,“这跟那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吧?而且,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不吃热菜只吃冷盘么?”
“热菜和冷盘我都吃的!”这时从楼梯口传来一个带点迷糊的声音,阿尔·山德拉一边揉眼睛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楼来,砸了咂嘴:“早饭好了没?我们吃什么?”
“……我猜你起床的时候没往窗外看。”吉恩不无好笑地伸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冲旁边的傀儡侍从使了个眼色,“我们连晚餐都已经吃过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克扣你的饮食。”
说话间那名仆从已经带着另外一名侍从匆匆推了一大桌美食过来,听到晚餐时间已过便露出惊恐神色的阿尔很不客气地坐下开吃,豪迈地用手和牙齿撕开了一只灌满香菇和玉米的烤鹅,三两下就将其拆吃入腹,随后一头扎进了跟肩膀同宽的汤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大声响。
“她的父母一定压力很大……”看着阿尔·山德拉吃神一般的进食方式,伯特利发出一句如同呻吟的喃喃自语。吉恩倒是觉得有趣,在她看来,一位天真纯洁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无论做出什么动作都很可爱。等到阿尔终于满足地扫荡完面前小山般的食物,吉恩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眼那平坦的小肚皮,微笑着问道:“明天就是正式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假期了,你要不要回家一趟——看望一下你那位婆婆?”
“不用不用。”阿尔咕咚咕咚地喝完一大瓶牛奶,打了个悠长饱嗝后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两个总是搬来搬去的,我可不知道婆婆现在住哪儿;婆婆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要等她来找我。”
“年纪大的人老是搬家也怪累的,怎么不找个合适的地方定居下来?”梵狄亚斯把尤卡普罗靠在她腿上的脑袋推了下去,转过头去不看男孩那泪光盈盈的大眼睛,颇为关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哪里都有男人吧。”阿尔很不客气地朝厅中的男士甩了几个白眼,“婆婆一直教我说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人,一定要和他们保持距离。”说完还挥了挥拳头,再次瞪了面色不好的伯特利一眼。
“啊喂!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被侮辱了吗?!”发现在场的其他两名男性面不改色,伯特利义愤填膺地开始大吼,“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说句话?!”
“我又不是人类,我是高贵的精灵和纯洁的独角兽的后代。”尤卡普罗颇为自得地如是说道:“她说的男人指的是人性人类啊,我身上又没有一丝人类血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的话,伊瑟尔自然也不属于被阿尔·山德拉“侮辱”的对象——伯特利瞥了一眼自从吉恩回到游戏室就自动站在她身后,一脸淡然,似乎对外界漠不关心的羽人,顿时悲从心来。就在他陷入自怨自艾的时候,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伊瑟尔突然说了一句,“我的蜂隼好像要破壳了”,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啊,我这个也是!”感受到掌心传来的一阵细微躁动,吉恩也急急松开了纱布;最后一层薄纱刚刚脱离手心的时候,她只觉手上一热,原本只有鹌鹑蛋大小的魔兽卵突然像气球一样飞速胀大,不到两秒钟便鼓得有苹果大小。还没等她透过那层半透明的表壳看清楚里面的胚胎变化,只听得砰的一声,无数一闪一闪如同银屑的光点在手中爆开,面前骤然现出一条她生平见过最怪异的生物:
它有着蛇一般的蜿蜒身躯,微微泛着彩虹光泽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可以看清身体里唯一一条洁白无暇如同雪线的脊骨。没有眼睛的头部长有三根骨刺,有着一对异常宽大的菱形胸鳍和相同形状的尾鳍,凌空游动时这些白色的鳍刺会曼妙无比的张开合拢,令人惊叹那简单的动作当中包含的朴素美感。
“很漂亮的玛雅鱼——我是说爱伊。”梵狄亚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和新出生宠物相互欣赏的吉恩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顺便问一句,你喜欢蛇?”
“为什么这么说?”吉恩被她吓了一跳,面上充满了不信。“我怎么可能对蛇那种玩意儿有偏好!”
“你可能只是没有发现自己内心深藏的喜好而已。”梵狄亚斯老神在在地露出一个“我什么都知道不用掩饰”的笑容:“玛雅鱼本身具有一定的心灵感知能力,会自动根据主人的喜好在一定程度内调整自己的外表。哟,爱吉也很漂亮哪。”
为了安抚面色有些欠佳的吉恩,梵狄亚斯发出了转移注意力的号召;包括吉恩在内的其他人果然齐齐向伊瑟尔看去……“呃,在哪里?”莉莉亚瞅了半天也没发现端倪,于是趴在沙发背上死命盯起了伊瑟尔的脸,让年轻羽人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好像飞到我的头发里去了。”伊瑟尔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发丝,而后双手像捉虫子一样合拢,小心翼翼地捧到胸前打开——将掌心一只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翠色小鸟展现在众人面前。因为体积太小,这翡翠蜂隼看上去实在是像极了一块长着翅膀还不停扑腾的祖母绿宝石。
“哦——真的很可爱啊。”莉莉亚对着小鸟开始眼泛红心,其他人当然也是同样反应,只有阿尔·山德拉在明白这小东西是伊瑟尔养的魔兽之外很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这么小没意思,要养就养大~~的。”少女拖长了“大”的尾音,露出微微向往的眼神,冲梵狄亚斯严肃地点了点头:“你的那头什么龙鹰就很好,腿粗肉多!”
还没等梵狄亚斯想好如何回应这么吃货的赞美,阿尔突然咦了一声,绕过其他人大步跨到墙边盯上了一幅餐盘大小的金胎珐琅人物肖像。“婆婆也有一幅这样的。”看了一会儿,她指着那肖像撅着嘴说道:“我只看了两眼就被她藏起来了,嘿,我又不会把上面的黄金抠下来!上面还是个男人呢。”
“是吗是吗?什么样的男人?!”伯特利兴奋地搓起了手,似乎对这个可能引发陈年爱情故事的话题异常感兴趣。
“男人不都一个样儿。”女孩有点儿不耐烦地回了嘴,有些不满婆婆私自藏匿“男人坏家伙”肖像的行为,“我就记得背面有几个——啊,就是这里。”阿尔取下那个沉重的珐琅制品翻过去,指着上面镌着的几个字母叫道:“和这几个好像——唔,不完全一样,我记得那个是R·D·L,不是M·D·L。”
“这种东西很平常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还要吃点儿什么吗?”听到阿尔·山德拉的话,吉恩略略皱眉,上前两步走到还在把玩那肖像的女孩面前,想用食物吸引她的注意力。事实证明,虽然阿尔的食量几乎没有止境,但她更喜欢食物与睡眠的完美结合,所以很快就离开大家回房睡觉,丢下伯特利不住抱怨只差一点就能听到他感兴趣的轶闻雅事。
“M·D·L是女皇陛下的原名,美提斯·德·洛华尼亚吧,那么R呢?”等到伯特利送莉莉亚回房休息的时候,梵狄亚斯才停止为吉恩划驯兽师书面考核的重点,轻声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美提斯的哥哥拉斐尔。”吉恩面色一沉,开始旋转手中的水笔,“金胎珐琅虽不算太贵重的东西,但是能制作肖像的工匠却一直很稀少,流传于世的更是寥寥无几。如果阿尔确实没记错的话,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只有拉斐尔·德·洛华尼亚有可能是那个肖像人物。”
吉恩瞄了那开始打哈欠却不肯离开梵狄亚斯的尤卡普罗一眼,把手中的水笔扔到远处,望着一直在自己头顶附近的玛雅鱼异常兴奋地冲过去一口叼住,然后屈曲着身子用尾鳍和胸鳍拍打着玩闹,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可如果真是拉斐尔,那幅和我这个出自同一工匠的珐琅肖像应该早就被当做殉葬品,和他苦命的未婚妻一起长眠地底才对……管他呢,巴夫莱尔家什么时候被人盗了墓可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少女接过玛雅鱼屁颠屁颠带回来的笔,很放松地冲梵狄亚斯说了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