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迪尔!好久不见!”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只过去短短数天,由于生活过分充实,吉恩仍是觉得有如隔三秋的感觉。因为见面地点是学院办公楼的一间小会议室,女王的亲卫队长没有将自己那对威风的龙翼显露在外,甚至还在军服外面披了一件暗灰色的旅行斗篷,很有往不起眼的方面打扮自己的意味,只有一头黄金般的短发依旧灿烂非常。
“伊瑟尔在哪里?难道你不是带他来注册的吗?”跑上前去抱住伊利迪尔的胳膊摇了两下,吉恩一开口就问起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他只是些皮外伤,应该都好了吧?还有,我想来想去,已知的星界魔导师当中大概只有凯撒的院长亚特兰斯阁下会帮忙救阿拉米尔,可是办公室的人都说院长几十天前就离开学院了。他连校庆都不回来参加,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恐怕一时也指望不上,你先跟伊瑟尔说一声吧?”
“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吉恩,我已经把阿拉米尔和伊瑟尔带到凯撒学院来了。”伊利迪尔面色凝重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看见他唇边笑容虽不至于牵强却也着实有几分黯然,原本以为这意味着亚特兰斯很快就要回来的吉恩立时拧起了眉头。亲卫队长没有等她先发问就缓缓道出了来意:“我和美提斯马上就要离开国都,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我把他们两个都托付给你了。这个交给你保管。”
伊利迪尔将一份文书交到吉恩手上,女孩一打开就惊叫失色:“你、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羽人一族被列为X类危险兽种,如果没有这份证明,他是不能待在人类居住地的。”伊利迪尔扭头不看吉恩那类似控诉的表情,长长叹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他是你的宠物魔兽。”
“荒唐!真是荒唐!”吉恩紧紧捏住证书,重重地坐在沙发里,单手盖住了额头,沉默了片刻之后低声问道:“伊利迪尔,你、难道你也有这种证件?我以为、我以为你有办法……”
“我曾经有,为了能够留在她身边,我是第一个领取‘魔兽血统证明书’的羽人。”伊利迪尔仰倒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平淡地说出一段话,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般纯熟无比,而且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因素。“即便那样,也有人想要把我赶走;直到我自己亲手斩断了被天空之族视为神赐荣誉的羽翼,直到我杀死了一头亚龙,然后把它的龙翼移植到自己身上;然后,就不需要证件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回去,回去海拉尔?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因为一己私欲剥夺别人自由的人吗?!”吉恩嫌恶地将文书摔到茶几上,双手盖住眼睛,觉得心里烦闷无比;伊利迪尔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扶住了女孩的肩膀,音调也越发低沉了些:
“阿拉米尔是那种样子,你让他怎么回去?如果状态允许,美提斯很乐意为她施行‘逆轮’,只是——你也知道……吉恩,”伊利迪尔稍稍用力,似乎想要把自己的能量转移到女孩单薄的肩膀上,“阿拉米尔的灵魂很不稳定,如果一年之内我们和亚特兰斯阁下都没有回来,你就去神殿找你的母亲,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吉恩抬起头来,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伊利迪尔说的话,语调开始变得朦胧:“一年、如果你们没有回来……难道这还和阿拉米尔有什么关系?她是羽人,最坏的情况是最后那颗卵中的永生之源会重新生成一个灵魂,当然会跟原来有些不同,不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是‘预言者’,吉恩,如果失去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羽族才能出现下一个能够感知命运的人,在这种时候我们根本负担不起。亚特兰斯阁下失去联系;他正在寻找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拍卖会上;‘黄金风暴’的主事者和买下‘生命之礼赞’的巴夫莱尔公爵却对此三缄其口——吉恩,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
“……你和美提斯要小心……”虽然心里有着数不清的问题,吉恩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从五年前开始,她身边就只剩下这两位可以依靠的长辈,在她心里,他们已经成为了血亲一般的存在。
“嗯,你也是——还有,记住,伊瑟尔是一名羽人,”伊利迪尔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蔚蓝的眼眸中充满着慈爱和柔情,只有最锐利的眼神才能发现那晴朗的颜色底下埋藏着一丝伤感。“只要他仍保有‘永生之源’,世俗的刀剑就永远不能夺走他的生命。”
“伊利迪尔,我并不需要额外的保护!”我也、很不喜欢你用这种方式评价羽人,好像他只是一面永远也用不坏的盾牌,随时都可以用来牺牲……吉恩这般想着,却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他看似是在说伊瑟尔,可实际上更是在说自己。
“还有,巴夫莱尔公爵阁下其实是位宽厚正直的长者,如果你遇上什么困难,只要……”
“除非他用上吊来促使其他议员通过我的议案,否则我绝对不会用宽厚正直这个词来形容他!”吉恩气鼓鼓地打断了伊利迪尔的说话,双臂环抱,露出决不妥协的神色。
“那么,保重。”伊利迪尔站起身来,重新又弯下腰去用唇角轻轻碰了碰吉恩的刘海;明明是暑热难当的午后,女孩却觉得那个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影子是如此的浓重阴冷。行色匆匆的青年迈开步子朝门边走去,吉恩深深凝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空荡荡,好像那个穿着灰色斗篷远去的不是亲如父兄的伊利迪尔,而是自己童年的欢笑、飞扬的青春。
正在她想要默默为远行者祷告的时候,木门从外面打开,出现了一个比伊利迪尔矮上半个头的挺拔身影,与他交错而过,彼此只交换了一次轻轻的点头。新来的那个人站在从走廊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里,由于光线过分强烈,看上去几乎半是虚影半是现实。吉恩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认得一颗枫叶形状的殷红色水晶在他胸前微微闪亮。
“伊瑟尔……”吉恩轻轻叫出这个名字,慢慢直起了身子;羽人少年向前走出那排瀑布一般的强光,来到了她面前。不再有血迹,不再有伤痕,不再紧闭双眼——他的眼眸是堇花的蓝紫色,不像纯粹的蓝色那么冰冷,在淡漠中蕴藏着丝丝不经意的温柔。
“我曾经想象过你眼睛的颜色,可惜没有猜对。”吉恩微微仰头,一边稍稍皱眉一边翘起唇角,嗓音因为压得过低而有些模糊,只比耳语微微高上一线:“这样的颜色让我想起了一个传说——家乡的少女因为想念战场上的恋人而流出血泪,把原本是蓝色的堇花染成了紫色。”
就在吉恩有些出神地凝视着伊瑟尔眼睛的时候,少年退后一步,深深弯下了腰,“从现在开始,伊瑟尔·雷纳亚斯是凯弗林阁下的魔兽。”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如同初次见面时那般嘶哑,音色清澈而饱满,还带着一点点具有异族风味的鼻音;语气十分平淡,就跟早上见面时寒暄一句“天气真好”简直一模一样。
“……很抱歉,我不曾考取驯兽师的执照……”吉恩尴尬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想出一句自以为有些风趣的答话,然后心念一转,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和伊利迪尔忽略掉的严重问题。“等一下!”女孩发出一声大叫,迅速从茶几上抓起了那份包括了魔兽血统证明书和拥有者身份证明的文件,仔细看了两眼之后开始脸色发青。
“有什么问题吗?”伊瑟尔困惑地顺着她的目光往文件上瞟了一眼;伊利迪尔在制作证明之前征求过他自己的意见,所以他对那上面的条款并不陌生,甚至可以对它们一笑了之。因为他相信伊利迪尔的判断,也相信一个会说羽人语言的年轻女孩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折辱羽族的尊严——至少这个时候,他愿意相信。
“羽人属于X类危险兽种,拥有者必须至少持有驯兽师初级资格,否则必须雇用一名资格持有人进行日常、呃、看护和调、教。魔兽管制部门会进行不定期抽查,如果发现违反规则的饲养行为,则有权利强制派遣驯兽师或者直接扣押该……不过不用担心,伊瑟尔,我会找到一名完美的驯兽师。”吉恩合上证书,长长吐了一口气,态度庄严地向前伸出了右手,“从现在开始,吉恩·凯弗林想要成为你的朋友,你可以拒绝,不过我相信,选择接受是更明智的做法。”
伊瑟尔只稍微愣了愣便也伸出了手,看着面前的女孩面上露出的调皮笑容,突然觉得那与自己握了一握便松开的纤细手指上带着一种令人愉悦的凉爽。凯弗林的后代,我衷心希望你能保持这份纯真——羽人少年在心里默默念着——希望我永远不会有背叛自己名字的那一天……